风信子

吃任何FF14腐的请勿关注。
佐鸣/鸣佐粉也不要点关注了。
近期无固定坑,火影退坑中。
洁癖勿关注。
排列组合使我快乐。
AB/BA是相同的两个人,默认接受互攻。

随机掉落。

————

于寒冷荒芜之地成为草木。

————
「你听过这首曲子么?」
「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眼泪会流下来。」

【钢炼/海豆】凋敝之白

决定还是好好写个介绍_(:зゝ∠)_(2016.02.28)

本篇为《1945》三部曲的第一篇,后两篇为《破晓之红》《壮阔之蓝》

对应概念是【无法反抗】【无法挽回】【无法逃离】(咳……所以剧情比较黑)

三篇中剧情没有任何联系,都是独立设定,唯一共同点就是二战设定~

顺便一说lo主私下里称这系列为“丧病三部曲”……因为宝石姬啊创也啊什么的小清新不知道大家看腻了没有_(:зゝ∠)_果然黑向剧情才是我的菜啊。

有NC-17剧情,但是笔者本身不擅长写肉所以就闻闻肉味好了~及时拉灯OTZ

正文

凋敝之白

 

1939年,就在卍字旗带领着人们对战争引吭高歌之时,一组年轻人依旧为自己的本心而行动着。硝烟之下的世界中,注定凋敝的傲骨之花。其组织名为——白玫瑰。

 

1

1942年,春。

红色、白色、黑色,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最鲜艳醒目的三种色彩。慕尼黑的市区偶尔还是平静的,宛若战争从未发生过,无论是失败的还是正在进行着的。

今天恰是如此,阳光普照,蓝天依旧。但是爱德华却并没有出去悠闲的心情,也不想增加无谓的麻烦。他眯着眼迎视刺眼的光芒,期盼着这样的日子快一点过去。爱德华·艾尔利克与老爸霍因海姆不同,死活不肯离开德国。霍因海姆无奈只好在战前塞给他了一个德国国籍的证件。即便如此,爱德华不同于雅利安人的面貌还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是躲在暗处的老鼠。爱德华想着,他放下窗帘的一角,把仅存的阳光隔绝在了窗外。这时,门口传来的叩门声。

“爱德华!是我,格雷西亚!”在一楼经营花店的房东太太呼喊。爱德华迅速从静止的状态中苏醒,如同一只大猫,“嗖”地冲到了门口。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修斯太太!”他金色的眼里满是期待。因为战争,海德里希几个月以前被派去东线从事工程师的工作,工厂被迫停运。理论无处实现的爱德华在觉得看书都是麻烦事,心在平静中渐渐沉沦。好在格雷西亚女士,或者说是修斯太太,能保持一个乐观的心态,每天还在勤奋地侍弄花卉,而一些搬运之类的比较繁重的工作就会交给爱德华来处理。对于这些,爱德华很是感激。

这一天也是一样,他满怀欣喜地冲到楼下抱起一大束包好的白玫瑰花,沉重的花束甚至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他一步一步稳稳地挪向花店,把年轻的热情全部投入了进去。爱德华在店里放下花束,看着里面的花朵都紧紧地包在报纸中,含苞待放的样子,心情竟不知不觉地好转了。而接下来的工作则是把花朵拆出一部分分装到门外的小瓶子里,方便来往的客人看到。

爱德华先是把花瓶摆在门外,放好里面的海绵,注水,之后抱起一束准备一支一支插进去。每天的工作是他最幸福的时光。爱德华走向门口,望了望空旷的街道,虽然依旧少不了晃眼的卍字旗,但云朗风清,微凉的风吹起他的丝丝金发,依旧是心旷神怡。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爱德华的心中仿若感受到了什么。他将望向远处的视线拉近,看到了一个快步走来的穿着军装的男子——靛青的外套,繁复的装饰,他甚至看到了铁十字徽章。然而当他看到男子的脸时,他愣住了。

淡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温和的笑容,以及那蓝得令人迷失的双眼。双臂就这样失去了力气,白色的花朵掉了一地。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直到那人也对他挥挥手。

“爱德华先生!”那个人喊,声音悠长地飘入耳内。熟悉的声音几乎让他哭泣,爱德华不顾一切地向他奔跑过去,自从战争打响,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畅快地运动了。

“阿尔冯斯!”少年扑到男子的怀里,二人相拥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你回来了,阿尔冯斯!”爱德华鼻头酸酸的,把脸完全埋在海德里希胸前,狠狠地吮吸对方的味道。而阿尔冯斯则是顺其自然地抱住这个许久未见的同居者,把头埋在他长长的金发中,蹭了又蹭。

“我回来了,爱德华。”海德里希低声说,淡色的嘴唇在他的额头上亲了又亲,又在他的眼睑上贴了又贴。二人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炽热,许久的思念转瞬化为了一种激情。但是……

“欢迎回来,阿尔冯斯。”格雷西亚女士终于捡完了掉落的花朵,不知何时站在了二人身后“我想你们还是回去再庆祝比较好。”她虽然在笑着,但是眼里分明是一种紧张与规劝。

“好的,谢谢你,修斯夫人。”海德里希终于抬起头,阳光下的笑容犹若春风,手中依旧紧紧地抱着长发的少年“我们这就回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而所有窗帘又都拉上了,整个世界都黑乎乎的。若是平时,爱德华大概又会心情变得很糟,但是现在不同,昏沉沉的房间里充斥着雄性激素的气息,仿佛方才的喘息与欢愉尚未结束一般。

“明天怎么安排,阿尔冯斯?”爱德华从床上坐起,抓起海德里希的军装外套披在身上,遮掩脖颈与前胸处的痕迹。而海德里希则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向杯中倒了一些酒,小口喝着“去大学,”他转头看向床上的少年“要一起么?”

金色的眼睛微微怔大“我?没问题么?”海德里希嗤嗤一笑“我可以考虑向温丽借一套衣服,让她和你一起走,绝对没人会看出来。”

爱德华一怒,抓起羽绒枕就扔了过去,却被年长的少年稳稳接住。但他也随即一本正经地解释“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在意国籍与血统一类的,只要你不是犹太人,问题都不大。”海德里希又啜了一口酒,表情有些凝重。

长发的少年拢了拢头发,宽慰地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东线怎么样?”虽然这不是个好话题,但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海德里希的动作僵了半秒,之后放下了酒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有白色和死亡罢了……”阿尔冯斯如此沉重的叹息仿佛莫斯科的寒风吹过,让爱德华不禁一凌。

2

库特·胡伯教授的课堂从来都是人满为患。教授的演讲总是谈天说地,从艺术到哲学到时政到日常生活,他都能说出其间千丝万缕的联系。青年团的人时来旁听,但教授从来都不把他们当空气,甚至故意说一些批评的话让他们听。每当这些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狂热分子愤愤离场,教室内总会哄笑阵阵。

爱德华是第一次来旁听,却深感震惊。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从真理之门中看懂了全部,天文、地理、生物、化学,在与海德里希共事的日子也证明了他的学识。但是在艺术、哲学、政治上,他却是完完全全的白纸。教授所说所言都令他大开眼界。他毫不掩饰地张大了嘴,在演讲高潮处毫无保留地大声鼓掌。

然而就在爱德华沉浸在课堂时,身边一个人用肘部撞了他几下,递给了他一张纸,之后起身离开了。带着疑惑,他打开了那张纸——是一张传单。

“对一个文明的民族来说,不抵抗就任由一个没有责任感的、受黑暗的动机驱动的统治集团统治是最可耻的。”*这是传单的第一句话。

这是……什么?爱德华呆呆地盯着纸张看,黑色的油墨印在上面,敏感的词汇刺激着他的视神经。反对纳粹党,鼓励民众起来反抗。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他再次将传单折叠起来,双目微暝。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什么已经死去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是他不想触碰这些事情。而且……太幼稚了……

如果是几年前,他大概还会冲上去叫好甚至带头反对,可是到了现在,他只想安静地躲过去这些事情。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他不想再给阿尔冯斯添麻烦了。曾经的热血渐渐冷却,如同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他却宁愿不去挣扎。

爱德华看向身边,海德里希就坐在那里,他正面带笑意地听着教授说出这些他憋在心中的话,暗爽之情流于神色。

海德里希十三四岁时,还是魏玛共和国时期,浮华而糜烂的社会风气与萧条的经济,让“青年运动”的思想深深吸引了他。虽然那时并不能很明白这些晦涩的口号,但是到了如今,他才意识到这是多么纯净美好的精神力量。

自从前线回到国内,只要他的精神稍有松懈,那些记忆就会滚滚而来。就在他感慨国家发展的进程是如此的不易时,白色渐入了视野。

蓝色的眸子颤动着,刺骨的寒风恍若昨日。皮肤被吹得刺痛,每次呼吸都能吹出长长的白气。茫然四顾,眼前的一切只有无尽的白,偶有的黑点便是被雪盖住的死者,自己人的,敌人的。而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些黑色变得更多,直到覆盖整个雪原。

我在做什么?他不止一次质问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杀人么?

“阿尔冯斯?”身边的小个子突然推了自己两下。海德里希回过神,才发现学生们正在向外走,而自己这一排则因为他的溜号堵塞了。

“抱歉!”他连忙站起身,走向教室之外。随着人流走到大学外,他才想起爱德华来。“爱德华,你认为教授的课怎么样?”他恢复了往日的笑颜,温柔地看向身边的小个子。然而看到爱德华的瞬间,海德里希却呆住了。

爱德华正在阅读一张纸单。他知道那是什么。

“快把它扔掉!”他下意识地把纸张从爱德华手中抽出,揉成了团扔在了大街上“不要随便碰这种东西!”他拉过爱德华,教育小孩子一样训斥道。

爱德华的眉间被挤出了一道深沟,而海德里希的表情也差不多“我倒是认为上面说的没有错。”爱德华这样说,平淡而又客观。海德里希控制住了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们之间的约定,爱德华先生没有忘记吧?”听到“约定”这个词语,爱德华心口一悸,方才所有的锐气都在瞬间弱了下去。他沉沉地点了点头。

“去电话亭给温丽打个电话吧,过几天开个party,就咱们五个人好了!”石头落地的阿尔冯斯再次微笑起来,提出了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建议。爱德华的思考虽然依旧停留在传单上,但一想到不久会有令人愉悦的事情发生,他也不知不觉跟着微笑起来。二人走向了电话亭。

爱德华走了进去,拿起听筒,翻找起了对应区的中转号码。然而他还没翻几页,一张熟悉的纸单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白玫瑰。他想立刻把号码簿合上,但还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纤长而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地拨号,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空闲的手不停地摩擦着头发,直到电话接通。

“温丽?”

“爱德华?!”少女惊喜地喊“真是好久不见!你最近好么?”温丽的尾音略微发颤。

“多亏了格雷西亚女士,我活得不错。”爱德华笑着回答,视线却不住地回到了传单上“错误的统治”“反对纳粹”一类的字眼像吸了他的魂一样把他向其中拉去。

“怎么了,爱德?”久久的空档让少女忍不住发问,爱德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溜号了。他急忙把视线从纸面上脱离。

“抱歉,温丽。那个,我是这么想的,过几天来我们家开party怎么样?就你、我、修斯家,还有个神秘嘉宾!”

“好啊,当然好!我这边都要无聊死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假期的劳动,学业又变得繁重,也没什么地方去放松。”温丽的幽怨从听筒中溢了出来“所以你的建议真是太好了!不过神秘嘉宾是谁?”

“保密!那么我们后天见!”

“恩!后天见!”

电话挂断了,爱德华缓缓将听筒挂回到电话机上,视线再次回到传单上,义肢的手指下意识抚过油墨的文字。这时,玻璃门外突入一抹黑影,爱德华瞬间把号码簿翻了回去,匆匆离开了电话亭。

“怎么样,爱德华?温丽她怎么说?”海德里希温柔地笑着。

“当然会如期进行。”爱德华挤出一个笑容。海德里希伸了个懒腰解除了静坐一上午的疲惫,当他再次看向他的同居人时,却发现了今天这个小个子的不同寻常。

“你怎么了?爱德华?”他问。

“Nothing.”爱德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若无其事地说。

3

Party如期举行,一度沉寂的公寓热闹得翻天覆地。海德里希弹着愉快的钢琴曲欢迎客人的到访;温丽见到回国的阿尔冯斯之后高兴得尖叫起来,为了今天的聚会,她还改变了发型,散下头发,两根细鞭子系在脑后做成天然的饰品,让她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过久的压抑让温丽和爱德华都疯疯癫癫的,而格雷西亚女士宣布自己怀孕了的消息则是把气氛轰到了高潮。再接下来爱德华和修斯一起围着这个还未出世的宝宝转,温丽却突然清醒过来,和海德里希聊起了天。

“阿尔冯斯,我有事要问你。”温丽没有放下酒杯,装作悠闲的样子,但海德里希却从她眼中看出事实并非如此。

“想和我说什么?不会是表白吧?”阿尔冯斯冷幽默了一下。但是温丽并没有接这个茬“传单,你看到了吧。”

阿尔冯斯猛地转向少女,面色熬白。但温丽却不慌不忙“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怎样想的。”少女依旧保持着笑容“我们已经将战场转向了大学,效果不错。”

“你……”他被噎得什么都说不出,而温丽则把食指贴在了海德里希的嘴唇上“我一直在等你回来,阿尔冯斯……”

“所以,你的答复呢?阿尔冯斯?我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同志。”温丽深深地看了海德里希一眼,之后又啜了一小口酒,目光攒动。海德里希的蓝眼睛与少女的蓝眸隔着酒杯相对,却依旧是沉默。

“听着,阿尔冯斯,你的工厂就要重新开工了,我希望你能在工人那边帮帮忙。”她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容我考虑考虑。”海德里希望向窗外摇摇头。

“你怎么了阿尔冯斯?!这不像你,你也看到,这个国家,在那个疯子的带领下正在走向毁灭!我们需要力量!不止我们,会有更多人站出来反对的!”少女低声吼出这一串德语,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

“我当然看到了!我在东线看到的比你更多!”海德里希撕下了阳光的面具,眉头紧锁地看向温丽“但是就靠这种传单你们能改变什么?你们所谓的精神力量能改变什么?如果能改变的话早就改变了,要政治家做什么?随便写写稿子发发传单就好了啊!”

“但是你依旧有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温丽笑“因为这就是你。”说着,温丽将剩下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同修斯夫妇开始嘘寒问暖,留海德里希一人在原地品尝烈酒的辣味。

午夜之后,宴会终于散去。爱德华从沙发上站起,来到了海德里希的房间。此时阿尔冯斯正靠在冰冷的窗户上,望着外面的一片漆黑。

“你和温丽说了什么?说了那么久。”乍暖还寒的春季让爱德华的义肢有些不适,走步有些踉跄。

“爱德华先生认为我要移情别恋了么?”海德里希把酒杯放到窗台上,转头挑眉一笑。只见爱德华居然真的长舒一气,半个身子都滑到了沙发的座垫上。

“这可说不定哦。”爱德华笑,左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来证明一下吧。”看见爱德华四仰八叉的样子,海德里希也笑了。他走过去,边走边解开腰上的皮带,之后把它抽出,扔在了地上。

海德里希也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连同裤链一起,他扑倒在爱德华身上,把他压在下面,胸膛与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共鸣。更敏感的是上面的两个凸起,在互相的白皮肤上滑动,渐渐变了颜色。唇与舌在交战,水声通过咽鼓管震动了耳膜。二人炽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还未开始后背居然已经有了汗珠。

但是爱德华突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金色与蓝色相对。

“你不认真,阿尔冯斯。”爱德华擦了擦嘴角的液体,喘着粗气问。阿尔冯斯明显怔住了一秒,但是手上并没有停歇,他微凉的手指顺着少年的人鱼线滑下,触到了那个炽热的凸起。他轻轻一按,少年的身体为之一震。

明明脸已经潮红得不行,却坚持要和海德里希对抗。海德里希只好笑笑,并把手伸进织物里面,抓住它并玩弄了起来。果然,爱德华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挑动,本就僵硬了的部分居然已经有了站起的架势。之后那手指又向后探去,一圈一圈在温热的凹陷处滑动。

“不要……你……”爱德华偏过头去,试图与身体的反应抗争,但是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海德里希把他翻过身去,彻底把衣物拉了下去,而带着凉意的手指也打探了进去。

“没关系的,爱德华先生。”热烈的气息刺激着他的耳廓,接着刺痛冲击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前面,后面的探索也未停止。喘息变得剧烈,之后真正的夜晚开始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爱德华先生。”他仿佛听见他这样说。“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

第二天依旧是大晴的一天,然而一个月之后,变故开始了。

4

遇到爱德华是战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在为工厂和高科技忙碌,在那里,他遇到了这个天才般的少年。一开始二人的合作很顺利,但是大概半年之后,少年就失踪了。大概是命运不想让他们彼此分离,某天下班的时候,海德里希撞见了试图帮助被骗吉普赛女人的爱德华。他拉开了义肢内置的装置,一拳撂倒了那个军官样的人物。名为诺亚的女人匆匆道谢就跑开了,爱德华转身看到了震惊中的海德里希,二人四目相对。

在海德里希的盛情邀请下,爱德华来到了他的住处,阿尔冯斯高兴之余把私藏的酒拿出来分享,然而他高估了爱德华的酒力。喝醉的少年开始说胡话,说他来自阿美斯特利斯,之后又说现有技术无法回到那里之类的话。当然,海德里希是不会相信的,所以只是笑笑。虽然他不相信异世界之说,他却相信爱德华那种旁若无人的研究精神,与日常中恍若梦境般不关己事的态度。

那天之后亦是如此。因为太晚了,海德里希就把爱德华留在了家,几日后名为冯·霍因海姆的人来过,说是想带爱德华离开德国。在海德里希开口试图挽留之前,爱德华就已经果断地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和他走呢?”虽然不舍,但他还是很疑惑“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你无须为这里负责。”

“因为到哪里都一样。”当时的爱德华背对着自己,耸耸肩“而这里好歹还有你,阿尔冯斯。”语毕,他就被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紧紧抱住,再也无法分离。

少年也曾说过,留下来的原因是海德里希与他的弟弟相似,但并没有更多的话了。关于弟弟的,关于自己的世界的,只剩下沉默。他努力地在这个世界上寻找自己的痕迹,然而哪里都没有。

海德里希看得到爱德华在努力适应这个世界,忘掉那个世界,这让他很欣慰。因为他想就这样一直一直,与这个少年相处下去。而事实也几乎如他所想,爱德华渐渐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少年的心在死去。

他不看新闻,也不想听到新闻,偶然被问起,也会很快搪塞过去。也曾劝说过他去接受,但他不以为意。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日,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这似乎成为了他的愿望。

也是为了不去打破那个“约定”。

但是战争开始之后,事情变得多了起来,他拒绝听收音机,也不和海德里希讨论任何时事。可是他忘了,海德里希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有些事情是躲不开的。于是工厂转型、海德里希参军,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一一发生。这让爱德华烦躁不已。

然而这次不同。海德里希看到了那个半年相处中,还生龙活虎充满希望的少年。

即使希望被绝望所替代。

温丽被捕了。就在他们眼前。

爱德华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他看着修斯和其他警员把温丽扯进了车里,向着盖世太保总部的方向开去。他试图大喊,但是马上被海德里希制止了。于是少年咬着海德里希的手指,眼泪簌簌滑下。

他们跑到修斯那里想问个究竟,结果被修斯神神秘秘地拉出来,小声告诉了他们一些状况。温丽被捕是因为参加女学生游行的运动,因为并不是策划人员所以不会很严重,但是肯定会被囚禁很久。

这个答案根本谈不上让人大喘一口气。之后修斯又说,最麻烦的是他们怀疑温丽和最近闹得很欢的发传单小组有关。看着二人一个困惑一个惊恐的眼神,修斯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明哲保身最要紧,无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那都已经快要到来了。

之后他与少年们分别,爱德华与海德里希看见修斯和同事们行元首礼。

久而,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爱德华瘫软在椅背上,而阿尔冯斯则依旧把脸埋在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尔冯斯?”爱德华说。海德里希闻声把手指分开了一个缝,露出一只眼睛“阿尔冯斯,我要你保证,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战争快要结束了!”

很久了,爱德华金色的犹如玩偶般的眼睛很久没这样灵动了。但是这次,海德里希只能叹气,伸手抚摸爱德华柔顺的金发。

“回答我啊,阿尔冯斯?!”爱德华拍桌子站起身,紧紧地盯着他看。

海德里希微微一笑,如春秋季凄冷的阳光“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爱德华先生。”

接下来的几天,海德里希都是深夜才回家。他看了一眼爱德华的房间,认为里面的人已经睡了。夜深人静,断断续续打字机咔咔咔咔的声音让爱德华忐忑不已。他蒙着被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5

为什么?有些话明明谁都知道,但是却不可以说出来?

为什么?有些事情明明是错的,却依旧可以大行其道?

为什么?有些事情在偷偷改变,但人们却怯懦地忍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公文包里装满了需要发放的传单,这次的撰稿,海德里希也有参与。参加这个小组是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延续“青年运动”的精神,一些成员自发进行着活动。而在这个国家的走势渐渐失控的时候,小组有了新的纲领——让人们警醒,鼓舞人们站出来反对。

虽然听起来幼稚透顶,但他们依旧认定这能起到一些作用,至少这些传单能让人们意识到,那些无法说出来的声音并不是无人认可的。他曾因为一些原因一度远离了这些风险很大的活动,但是如今他又回来了。

海德里希走进大学,在一间大教室外探头探脑,确定里面没有人。他踮起脚望向玻璃里面,精神高度集中。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声轻响,这让他迅速回到正常站立的动作,海德里希小心翼翼地回头,原来是走廊尽头有学生走了过来。他淡定地看着那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二人甚至相视一笑。待这个意料之外的人离开后,海德里希圆润地闪进了门里,在每一排桌子的抽屉中都放了几张,之后匆匆离开。总共行动时间不到两分钟。

没有喘息的时间,海德里希迅速调整了脚步,夹好公文包奔赴下一战场。这种紧张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这种紧张不同于前线抢修时的那种紧张,敌人不再是其他国家的人,而恰恰是“自己人”。但是这并不影响失败后的结局。海德里希苦笑。

路过居民区,他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之后在每家的收信箱里都塞了一张。路过张贴报纸的地方,趁人不备之时,他打开了玻璃门用图钉在里面固定了一张。

确定了一下没有被人尾随,包里还剩十几页,他内心中估算了一下。带着这些东西走来走去是极其不安全的,他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剧院那里。

海德里希买了一张票走了进去,戏剧还没有开始,于是他便在人少的地方不停窜着座位,每次移动他都抬头谨慎地看着周围,生怕被人注意到。心脏在疯狂地乱跳,他分别向不同的椅背上的袋子里塞了一些,大约十多分钟才终于把最后的烫手的山芋扔掉。等他终于长舒一气,缓缓抬起头时,深青色的制服乍现在他眼前。

海德里希的嘴唇瞬间变得毫无血色,本就苍白的脸也暗得如同墙灰一样。巡警穿着深青色的制服,带着钢盔式的帽子,一步一步走向了他最开始塞传单的地方,之后拿起一张,读了起来。

他很想就此冲出戏院,但是那无疑是自投死路。但他更害怕被其他人检举出可疑行动,而且自己空空的文件包也很难解释,而最麻烦的无疑是他面前的这些刚放好的传单!他坐在软椅上,整个人都陷在了里面,胸口剧烈地起伏。果然巡警大喝一声,要求所有人站出来进行检查。

没有思考的时间,海德里希只能跟着站过去,但是这时,什么人拉了他的手。

转身,那是一名金发的少女……

“爱德华?!”他几乎要惊呼出来,好在理智还占有者主导权。爱德华穿着长裙和女式毛呢大衣,带着一顶花哨的女帽,露出性感的小腿,如果不是那双金色的眸子,海德里希也差点把他当成了绝色少女。

爱德华一声不吭地挎住海德里希的胳膊,不动声色地接过提包。

“喂,你们两个!”巡警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停留在了爱德华脸上“身份证明!”听到这个词语后,海德里希的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爱德华的身份证明是无法证明他是女的的啊!

倒是小个子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泰然若素地拿出了身份证明,巡警看了一眼就把它交还给了爱德华。诧异之余,海德里希也只好把自己的证明拿了出来。

“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巡警将证明递给海德里希,问了下一个问题。

“当然是看歌剧,刚才我在等我的未婚妻。”只能继续往下编了,海德里希提到未婚妻时还故意看了爱德华一眼。巡警又看了他们一会之后,视线落在了手提包上。“里面有什么?”

爱德华淡定地打开提包,里面是两张票根,正好是今天两张连号的。“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可以的人物?”二人连连摇头。巡警不再怀疑,审问过所有人之后就收走了全部的传单离开了。

海德里希僵硬地动了动嘴角,被拉着回到了座位上。

歌剧如期上映,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虽然很多历史剧被禁播,但是这些梦幻的故事得以保留。听着空灵轻快的唱腔,海德里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濒危的体验让他此时有阵阵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不告诉我?”爱德华低声问“每天都能听到你打字机的声音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还有那些纸张!”海德里希没有说话,只是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像是生了根一样。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会保护好自己?”爱德华又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么?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爱德华。”海德里希双臂撑在扶手上,试图起身离开,但是却被爱德华一把抓了回来。

“不要再这样做了。”他说,金色的眼眸中是满满的认真。“这是没有意义的!战争就快要结束了!”

海德里希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再次牢牢坐回椅子,而是就保持那个动作,双目紧闭。久久,他吐出一句“我想让战争快些结束。”之后,他甩开了爱德华,兀自走了出去。

6

爱德华无论如何都拦不住海德里希。

“一定要要坚持的话让我也来帮你。”这次,爱德华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海德里希的喉结动了一下,缓缓看向这个少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从他为了所谓的理想而再次活动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爱德华了。

海德里希试图微笑,但是失败了。他依旧那样冷冷地看着室友,看着他抓住自己小臂的手。

“可以了,阿尔冯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害怕……”少年垂下头,不住地颤抖,长长的金发水一般从肩膀滑落。

“谢谢你,爱德华先生。”爱德华惊愕地抬起头,盯着那双冰冷的蓝眼睛看。很久了,除了开玩笑以外,海德里希已经很久没用这样生分的称呼了。

“为什么……”金色的眸子瞬间镀上了一层水雾,但却是因为气愤“为什么阿尔冯斯你一定要这样不珍惜自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要是你也……”

“你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的弟弟!”海德里希粗暴地打断了爱德华的哭喊“就算是我为此失去性命,也无须爱德华先生你来负责!”

“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我和你的弟弟不一样!这是我的国家!”蓝色的眼睛是如此地震怒,震得爱德华惊慌失措——他从未见过如此状态的阿尔冯斯。

“但是战争……”他依旧想反驳。

“对,是快结束了,所有的战争都会结束!但那要等多久?五年后?十年后?!你还想再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久?!”

再也没有能与之抗衡的理由,爱德华松开了手,海德里希摔门而去。

房间瞬间沉寂下来,摔门产生的巨响余声阵阵冲击着爱德华的耳膜。他很想跌坐下来好好冷静一下,但是他没有。爱德华随手抽了一件红色的外套就冲了出去,紧跟海德里希的脚步。

他有不好的预感。就像预感到海德里希回国一样,这次的感觉也十分地强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不想再一次失去“阿尔冯斯”了……爱德华的愿望就是如此的简单。也是如此地自私。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他想安安稳稳地沉睡在梦里。

所以不要出事啊,阿尔冯斯!

1936年,秋季。

“做个约定吧,爱德华先生。”两个人在一通狂奔之后来到这片小树林,树木不多,红与黄的落叶却铺满了地面。海德里希和爱德华躺在松软的落叶上,吮吸着草木的芳香,望着高而无云的天空,享受着秋季清冷的阳光。

“什么约定?”爱德华侧过头,看着依旧仰望天空的海德里希。

少年给他了一个微笑的侧脸“爱德华先生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行事。战争可能要开始了,所以我们要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海德里希举起手,张开五指,手掌挡住了阳光,在二人脸上照出一个巴掌的形状。

“那阿尔冯斯也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任何事情!”不知为何,爱德华居然对阿尔冯斯有这样的希望。海德里希笑得更灿烂了“好,我答应你!”

就在刚才,两个人一路劫车疯跑躲过了大批巡警的围堵,原因当然是几个月以前爱德华对军官的贸然出手,而军官的报复居然报复到了海德里希身上,这让爱德华火冒三丈。结果这也成为了好好先生阿尔冯斯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次,当他们终于跳上了一辆车之后,海德里希迎着风开口大笑了很久。至于事情会如何解决,连以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只能拜托修斯先生了吧,真是给别人添麻烦啊……

那也是爱德华第一次知道世界的差异是如此地大。虽然不想承认这边的世界亦是真实,但他已经无法从梦境中醒来,于是只好试着接受……毕竟这样的话,他不会再次失去阿尔……

“出来吧,爱德华。”海德里希突然从街道上站住,冷冷地说。梳着马尾辫的少年从不远处的街角走了出来,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垂头搭脑,而是目光炯炯,有如初见。

不得不“醒来”。爱德华咬咬牙,脚步坚实地走向了海德里希。“让我来帮忙,相信我,我绝不会拖后腿。”看到蓝色眼睛中犹豫的神色,爱德华继续说“我比你想象得要强!而且这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和你一样!”

风凉凉地吹过,虽然有春季应有的柔和,却依旧如酒般微寒。二人就这样冷战许久,海德里希终于妥协了。“走吧,爱德华。”他伸出手。

二人来到的地方是一间地下室,当他们推开上面的门时,下面传来了阵阵钢琴声。

“你终于来了,海德里希。”一个青年说。爱德华扫视了一圈这里的人,几个青年在忙着用手摇印刷机印刷传单,而唯一的女性则和另外两个人忙着把传单装进信封里,并粘贴邮票。“这位是?”青年看到爱德华时,眼神还是变得有些警惕。

“是我的室友,这次任务他说要来帮忙。”海德里希微笑着解释,表达自己对爱德华的信任。

“但是……这是……”青年有些为难,虽然他们有意扩大规模,但是还是不忍将这样的小孩子卷进来。

“我知道这是有风险的工作,但是,”爱德华咧嘴一笑,一只腿踩在凳子上“我已经受够了这个疯子所制造出的一切了!”

一个青年先忍不住噗嗤一声,接着大家也跟着低低地笑了起来。其实这是爱德华的真心话,但是他无法说出来,怕说出来会崩溃掉。明明每天都是晴朗的,他却感觉每天都是阴云密布。爱德华不是真的不听广播,而是听了之后会感到阵阵恶心。

所有的“恶”都被冠以“正义”之名,这本就不是他能接受的。一开始他只是不想失去阿尔冯斯而已,但他也不能就这样看着阿尔冯斯只身犯险。所以,这次就让所谓的“正义”最后疯狂一次吧!

“剩下的传单我们想要发到大学去。”名为汉斯的青年说。

“把希望的火种传到大学中去!”名为苏菲的少女斗志满满。其他人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这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一直以来我们的工作都很危险。”汉斯面无惧色。

“我们也来帮忙吧。”爱德华突然插嘴,这让海德里希都吃了一惊“我和阿尔冯斯去慕尼黑大学,交给我们吧。”

“爱德华……”海德里希皱着眉,但爱德华却回给他一个自信的笑容。“相信我,阿尔冯斯。”这是无言的传达。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认可,阿尔冯斯终于点了点头。“我们会小心的!”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相视一笑。虽然笑得都很难看。

7

出来时,一名青年突然拉住了海德里希“你的室友口音有些奇怪。”他还是忍不住提出疑问。阿尔冯斯笑笑“他在英国长大的,所以德语不是很熟练。”对方露出理解的表情。

任务实行的时间是明天,二人一同趴在公寓里,想着第二天的行动计划。

“一人一半,赶在上课的时间。”海德里希简单地解释道“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任何人看到。”他再三叮嘱。

“如果偏偏被人发现了呢?”爱德华问。

海德里希一愣,之后摊摊手“那就死定了吧,”他噗嗤一声,大概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冷笑话,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但还有那么一点点侥幸的空间。”

“穿口供。一起否认到底。”爱德华会意“打字机上的指纹要擦掉,一旦被怀疑马上就会被搜查,所以多余的纸张、邮票都放到别处去。”

“你说的对。”海德里希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蓝眼睛中充满了温柔的色彩。爱德华察觉到了视线的热度也抬起头来。视线相撞之时,两个人居然都笑了。海德里希突然站起身抱住了爱德华,感受着怀里的人毫无防备地瘫软下来。无声的拥抱,久久。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风险的话,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能彼此相依的时候了吧。

第二天,任务如期进行。上课时的校园静悄悄地,走廊里只能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听着靴子踏出的回音,心跳声变得清晰,呼吸声也渐渐加重。

把箱子放在围栏旁,迅速从中拿出一叠传单并分成两份。仿佛演练了多次一样,其间没有任何的交谈却也异样地默契。大厅是那样的宽敞,二人分在两侧将传单一小摞一小摞地放在柱子旁边。两个人的速度都很快,一楼很快发放完成,他们前往了二楼。冷汗将衬衫粘在后背上,鼻腔中的气体凉凉的,沉重的脚步声很明显,但是置于中央那个座钟的声音更加明显。钟摆每摆一下都在加速了死神的脚步。

弯腰,起身,迅速移动;弯腰,起身,再次移动;循环往复,气喘吁吁,指尖冰凉。但是每次抬起身时看到对方的身影,多多少少心里还会踏实一些。

“该走了!”先行发完的海德里希发出嘶嘶声响,爱德华慌张地点点头,额发早已湿透。二人一齐跑到主楼梯处,伴着下课铃的响声,爱德华一把将围栏上最后一小摞传单推了下去。白色的纸片在偌大的前厅纷飞,如同冬季的鹅毛大雪,如同散落的白色花瓣。

看着传单撒向人群,不知为有一种绝美的感觉。海德里希失神了半秒,立刻又跟着人群下行。这时,他发现了异常。

“就是他!快抓住他!”是校监!海德里希的心脏猛地一颤,但他还是佯装淡定地向下走。牙齿紧咬着干涩的嘴唇,当健壮的校监从人群中挤过向他奔来的时候,海德里希眼前一黑。

但是校监居然推开了他!像所有无辜的学生一样,他顺着那人的方向望去,在另一侧的楼梯上,梳着金色马尾的少年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人海之中,就像一条灵巧的小鱼。

爱德华!他几乎要喊出来。海德里希下意识地抓了抓手指,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这时他才意识到,方才的违和感就来自于他瞬间变得一身轻了,没有同伙也没有留下证据。但是爱德华却代替了他,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走了。

就这样在拥挤的人群中呆呆地看着小个子的身影。他的视力并没有特别好,但是此时他却把每一帧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那么远,布景那么复杂,但是他却能牢牢锁定住那个人的身影——他飞起的长发,因紧张而颤动的喉结,鲜红如血的嘴唇,一帧一帧仿若慢动作,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连同校监和保安的身影一起。

“把传单都交出来!”余下的保安一声大喝把他拉回了现实,穿制服的男人们将纸单从学生的手里抽走。海德里希脱力一般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呼吸变得很长,像是接不上气一样。好像一瞬间,方才的冒险都化为了无用功,甚至是最大的危险。他神情恍惚地再次看向爱德华消失的方向,突然希望被抓住的人是自己……

“喂,你!”保安注意到了这个有些不对的青年“你是来做什么的?证明!”

海德里希感觉自己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兜上的纽扣打开,从中拿出他的在校证明,之后被一把夺取。“火箭工程?”很明显,这个保安并不能懂这个词语的意思,但是他认出了导师的名字。“奥博特教授?他今天不是没有课么?”

“我是来旁听的,今天的原子化学。我的专业需要我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嗓子是凉的,面颊在微微发热,海德里希试图让它不要再红下去。他深吸一气,定睛注视着保安的棕色眼睛。保安看了他几秒,记下了他的名字,之后把证件还给了他,面带威胁地。然后开始询问下一个人。

过了两个多小时,审查盘问才终于结束。海德里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公寓,他没法去找爱德华,因为完全没有头绪。他就这样两眼发直目无焦点地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了格雷西亚女士的花店。

白色与红色的玫瑰已经打蔫了,夜晚的冷风与星光把一种无形的冷吹进了行人的骨头里。

“格雷西亚女士?”海德里希叩门,白色的木门应声而开。“阿尔冯斯?!你怎么了?”格雷西亚看着阿尔冯斯失神的蓝眼睛,忍不住惊呼。

“格雷西亚女士,你有没有看到爱德华?”虽然不抱希望,但他依旧满怀希望。然而格雷西亚十分茫然“爱德华?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么?”

是啊,爱德华是和我一起出去的,为了帮助我一起和我出去的!

“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不明真相的格雷西亚反倒更加疑惑。听到“没有一起回来”,海德里希的内心又是一阵刺痛,痛感牵连到胃部与肠子,酸楚的痛苦让他眉头紧锁甚至想要蹲下来深喘几口气。

“你没事吧?阿尔冯斯?要不要喝点茶?”格雷西亚看到表情熬白的阿尔冯斯也变得张皇失措了,她冲回屋里,倒了一杯红茶递给少年。

机械地,阿尔冯斯接过杯子,完全没注意茶的温度就喝了进去,略烫的水在食管与胃部跳跃,好歹赋予了他一些热气。“抱歉,格雷西亚女士,让你担心了。”好不容易,海德里希缓了过来,他依旧眉头紧皱,对房东太太露出一个痛苦的笑容。之后兀自走上楼去。

本来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因为缺了一个人而变得阴冷,海德里希没有开灯,就这样直截跌倒在了地板上。木地板的清香冲入鼻腔,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全然不受大脑的控制。

咸咸的液体奔涌而出,像是积压了几辈子一样。浸满眼泪的眼睛让他蓝色的虹膜如同水下的蓝宝石。晚风从窗户吹了进来,窗帘猎猎作响。

好冷。

窗户上,突然多了一个矮小的黑影。他扎着马尾的金发凌乱不堪,眉头紧锁地扫视着房间。当他听到屋内的啜泣声时,他眼睛一亮。。

“阿尔冯斯?”海德里希应声抬起头,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涕泪纵横。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看到那个身影破碎的机械铠,他才生硬地笑了一声。看到如此狼狈的海德里希,狼狈的爱德华也笑了,他从窗台上跳下,跑向海德里希,与跪在地上的海德里希深深相拥。唇就这样相触,温润的感觉让他们感觉整个世界都安定下来。

眼泪的味道,风的味道。

然而,这安宁的时光,只持续到了第二天上午。

8

汉斯·绍尔与苏菲·绍尔等五人,因反叛国家罪背叛死刑,当日执行。

当海德里希读到报纸的头条时,断头台的钢刀仿佛已经砍在了他的脖子上,鲜红而粘稠的液体滚滚涌出,在前面溅了很远。

“阿尔冯斯?”察觉到异样的爱德华看向了海德里希。阿尔冯斯的手在颤抖,报纸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啪地把报纸摔在桌面上,冲出公寓跑到公用电话亭,急速转出一串号码,没有人接。之后再次拨出另一串号码,没有人接。海德里希没有停,白皙的指尖反复摩擦变得发红,他依旧没有停下。

除了那五个人以外,经常来的人都失去了联系。但是他还没放弃,海德里希又冲回了公寓,随便拽了一件大衣,就开始跑。但是后襟却被一把拽住。

“你要去哪?阿尔冯斯?!”爱德华看着他不对的样子关切地问。海德里希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了一下。他双手搭在爱德华肩上,微微欠身与爱德华平视。

“听着,呆在格雷西亚女士那里,躲起来,只要有人敲门就藏起来,我相信你一定能不被人找到!”蓝色的眼球颤动着,凉凉的口气吹打在爱德华脸上。金色的眼睛与它久久对视,之后少年突然扑进了海德里希怀里,力度不均的两只手狠狠地抓起他背部的衣衫,像是要撕坏它一样。

“我们都要好好的活下去。”爱德华低声说。

海德里希点点头“我们要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说罢,他们分开,走向了不同的地方。

必须要去确定。阿尔冯斯将脚步保持在最快行走的速度走到了最近的一家,他敲了敲邻居的门。

“请问太太,那个……”他刚一指向那家的方向,隔壁的太太就慌忙摇头,之后狠狠地拉上了窗帘。海德里希的内心咯噔的一声。

但是他没多停留,紧接着跨上了同伴的自行车飞速前往下一地点。但是……

“太太,请问……”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那位太太就已经明白了他想打听的事情,她一声不吭快步走回家中,留给海德里希沉重的关门声。

接下来的几个地点都一样,人早已被抓走。看来绍尔兄妹应该并没有说出其他人,盖世太保是在随意怀疑,因为他发现有无关的人也被带走了。

最后一处。即将抵达的时候,海德里希慌忙拉紧车闸,车轮发出绵长的闷声。阿尔冯斯以极快的速度连人带车躲到街角。是那个问起爱德华的青年,巡警正给他戴上手铐把他拉进车里,而青年则是一脸的无谓。

“你们这是做什么?随便抓人么?”他大喊,但声音很快便被汽车隔绝了。他的家人站在门口,低低地哭泣着。海德里希感觉心口一阵抽痛,他害怕极了。黑色的汽车从他身边驶过,他看到了那个青年的眼睛,他在摇头,眼里说着“快跑!”但海德里希却感觉膝盖完全瘫软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久的奔波。他呆立在那里,脚底发飘,恍若孤身一人置于黑暗之中。那里很冷,身边只有铁栏,而外面则是断头台。

冷颤。

他感到皮带和绳索将他固定在木板上,他动弹不得。利斧虽然每次都擦拭干净,但他依旧能嗅得到其中的血腥味。木板上渗进的血液无法清除干净,发出刺鼻的气味。他的脖子变得僵硬,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感觉利刃的寒光在一点点逼近,他想大叫,但无济于事。

虚弱。

海德里希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他知道盖世太保的手段,如果自己也被怀疑的话,而且无法脱罪的话,他已经无法想象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了。钢琴弦的绞刑么?极细的绳索在他的颈部承受他整个身体的重量,不光是气管被扯断,骨头脱臼,还有未死之时细线划破血肉切开气管的痛感。愈是挣扎愈是疼痛,破损的气管流着血,却无法再正常呼吸。

大喘气。

陷于臆想之中,海德里希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了两次。得先回去了,无论如何……他的精神还没有恢复。极慢地行驶着自行车,车轮在地面上画出大大的正弦曲线。就这样回到公寓,爱德华还在格雷西亚女士家,房间里空无一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海德里希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

当爱德华认为暂时躲开了风头之后,他决定先回到楼上。就在他转动扶手的瞬间,他听到了房间里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像是家具。不详的预感充斥了他全身,他猛地转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上了。

“阿尔冯斯!”爱德华狠狠地拍门,连续地拍“阿尔冯斯,回答我!”

没有回复。冷汗瞬间从他的每个毛孔涌出,爱德华后退几步,之后猛地撞向木门。

两次,三次,终于,木门带着飞屑轰然倒下。而迎接他的则是更加惊恐的场景。


海德里希在绳索上挣扎着,他的脸已经极红,看起来挺不了几秒了。说时迟那时快,好在踢开的柜子并不远,爱德华抽出剪刀踩在上面,以微妙的平衡剪断了绳索,海德里希沉沉地摔在杂物上。

“你要做什么?!阿尔冯斯?!”爱德华嘶吼,他扔下剪刀,一把抓起海德里希的领子,金刚怒目。海德里希依旧是失神的状态,脸色依旧红得发紫,眼角流着泪水。

“说好的不要死呢?!说好的一起活下去呢?!”爱德华不顾一切地哭喊“要是这么想死就去死好了啊,不要去挣扎了啊?!”

海德里希闭上蓝色的眼睛,泪水从眼睑中涌出划出两条清线。爱德华倒在他的胸口歇斯底里地哭泣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害怕。海德里希突然弯了弯嘴角,释然地笑了,他动了动乏力的右手,轻轻拍打爱德华的后背。

“是啊,明明做好应对了,不是么?说好的要一起活下去的啊。”他喃喃。

“抱歉,爱德华,是我太自私了。”

9

第二天一早,爱德华就如期躲在了格雷西亚的房间里,那个橱柜后面连着窗户,身材矮小的他可以轻松钻过去,而且在这里还能看清外面的状况。

海德里希则在外面,他摆弄着今天的白色玫瑰花。每一朵花都含苞待放,沾着露水,纯洁而美好。昨天在那之后,他们又一次结合,爱德华坐在他身上,金色的长发散了下来,汗水淋漓。

“爱德华,那天在剧院里,你是怎么骗过巡警的?”爱德华躺在海德里希的臂弯里,用体温感受着彼此。

“那是温丽的证件,反正照片是黑白的。”

“会有彩色的照片么?很费劲吧。”海德里希打趣道。

“不,在我们那里,照片就是彩色的。”爱德华望着天花板那盏轻轻摇摆的吊灯,思绪有些缥缈“抱歉,又在说这些奇怪的话了。”爱德华自嘲。

“如果那个世界真的存在的话,那一定是如同香巴拉一般的理想乡。”海德里希和他一起看着吊灯,幽幽地说。

“你说什么?”爱德华猛然爬起,金色的眼睛直视着海德里希。

“那个世界一定是存在的。”他突然说“如果我能把你送回去就好了。”

“不。”没想到爱德华居然果断拒绝了,海德里希诧异地看向他“不要,回去也没有意义,说不定那边才是我的一场梦。”他苦笑,但是海德里希又摇了摇头。

“不,那边绝对不是你的梦境,但是这边也不是。”

“对,两边都不是,那边我熟识的人们美满地生活着,这边也是一样。”爱德华笑着叹了一口气“你活在这边,这就足够了。”他再次躺在海德里希光滑的胸膛上,二人一起沉沉地进入了短暂的梦乡。

爱德华看向窗外,希望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看到黑色的车辆开到花店前,是带走温丽的那辆。海德里希泰然放下手中的玫瑰花,对过来的人员微笑。爱德华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看到他的笑容了。

但是当他看见那些人把手铐戴在阿尔冯斯手上是,身体里依旧鼓起一股冲动,想让他从橱柜里冲出去,把阿尔冯斯拉开,但是格雷西亚狠狠地把他撞了回去。

“不要出去,你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格雷西亚低声说。金色的眼里满满是不甘,不甘得要哭出来了一样。但他还是咽了回去,看着阿尔冯斯的金发消失在黑色的车仓中。接着,一些人冲进了公寓,他只听得楼上发出搜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没关系的,阿尔冯斯,你一定会无事的,一定会的。

我们已经做好了一切应对。爱德华捂住耳朵对自己说。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海德里希认罪的消息。

10

夜,是如此漫长。

窗帘是拉着的,海德里希已经无法断定现在的时间了。时间可以过得很快,在审讯官对他大吼大叫的时候;时间也可以过得很慢,在等待他取来物证的时候。

没有用的,都已经擦干净了,什么都没剩下。海德里希的内心在冷笑。他的面容依旧冷静如冰,曾经那个善于用微笑伪装自己的男孩此时无法伪装任何事情,因为他的对手就是专门逼供审讯的。

高瓦数的灯打在自己脸上,热辐射烤得他面颊烫,但是他依旧要直面这些问题,面无惧色地。脖子很痛,脊背也很痛,他经常是靠在椅背上的。虽然神经极其疲惫,但他依旧在小心翼翼地回答,避免任何一个口误。行政人员真是太小看工程师的神经了。因为并没有抓住现行,所以对方只能用空头威慑的方法。

信件的笔迹。“我确实写过信给他,但是只是偶尔。”

过多的纸张。“那是发配给工厂用的,需要很多的计算和调整。”

邮票。“这个时期弄到这些东西太吃力了,所以我多放了一点,但也不是很多,十多张而已。”

“都是一个德行。”审讯官不耐烦地说。“作为一个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你为什么要辜负你的祖国做这些事情?!快老实交代!”

“我什么都没做。”

“但是这些传单上有你的指纹!”

“想必上面也有其他学生的指纹,我也是那里的学生,随便看了一眼。”蓝色的眼睛在强光下水汪汪的。

随你们怎么说,反正现在能指证我的证据微乎其微。

这时,门开了,警卫站了进来,又来了另一个兵卒,他把什么东西递到了审讯官面前。之后只见审讯官低低地笑了。那张纸张很快被呈在了海德里希面前。

那是爱德华的档案。蓝眼睛的瞳孔瞬间紧缩。

上面是爱德华的照片,还是短发时的样子,虽然海德里希并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剪短过头发。而其他文件则是爱德华的“口供”,认罪的口供,但并没有供出其他人。

“看到了吧,这是你的室友所说的,但我们总认为他是为了隐瞒什么而认罪的。真是可怜啊。”审讯官一边油嘴滑舌一边看了一眼海德里希“还是个孩子,就被逼着这样认罪,而那个真正的元凶却死都嘴硬呢。”

“他说他是主动要求参加的,真是固执的孩子啊……”

海德里希已经听不进去审讯官的话了,他的思绪回到过去。

“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一定坚持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手中空空,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海。

到头来……是我,把他拖下水,难道又要让他来替自己认罪么?

不,本来我们两个都没有“罪”可言啊!我只是……深爱我的国家而已。那么爱德华呢?他不过是一个……

“阿尔冯斯……?”罗马尼亚的夏天,图书馆内,捧着一摞与他身体差不多高的书的少年。

“我是阿尔冯斯·海德里希。”他伸出手,想打个招呼,之后却听到书本全数掉落的声音。少年呆呆地看着自己,金色的眼睛如同阳光一般。

不愿失去。他的脸上这样写着。

“我是爱德华·艾尔利克,初次见面。”之后,他笑了,眯起眼睛笑着。但是在那之前的一瞬间,海德里希却捕捉到了——那蒙上一层水雾的金色。

他哭了。

“所以,想清楚了?你是不是参与了白玫瑰小组的活动!”审讯官的声音很大,在办公室里震起了回声。

白色的花朵凋零了。

“是。”

“不要再……你说什么?”审讯官一个大转头,把脸贴得很近,似乎根本不相信他会亲口认罪。

“我说,‘是’。”他突然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双小眼睛,期间的怒火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11

从他说出“是”的时刻起,他的生命还剩余99天。

如果他们不像处死绍尔兄妹那样着急的话。

一道一道的门,一道一道的栅栏,这里是死囚室。听着门关上的声音,他努力不让内心起波澜,因为一旦想起什么,那便是决堤的洪水。

但他还是想起了很多。海德里希现在没有父母,这没什么可担心的。格雷西亚女士有修斯先生保护,也没什么事。工厂,一定很快就被封锁转让了吧,到底还是没能飞向那片天、

爱德华……已经没事了吧。

他会不会无家可归呢?那个叫霍因海姆的人会不会来接他走呢?走了也好,至少是安全的。

这样,我就是孤单的一人了,就可以随随便便地死掉了。

想到这里,海德里希苦笑了起来。他很久没笑了,牵动着僵硬的肌肉,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然而这时,门响了,狱卒打开了锁链。

“有人要见你。”他说。

木然走去,直到看到那一抹金色,他才变为活着的状态。

爱德华。

爱德华。

爱德华。

……

无法说出口的名字,在他心中呼喊了数亿次。那个少年依旧一席女装,憔悴地看着自己。但是此时,海德里希却想转身离开。

“过来,阿尔冯斯。”他没有掩饰声音,熟悉的声线告诉海德里希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好走过去,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认罪?!”爱德华拉过他的手臂,把脸贴得极近。其实看到爱德华的时候,海德里希的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不承认的话,早晚会找上你。而且我已经要死了。”海德里希轻咳一声,之后剧烈地咳嗦起来。爱德华震惊了,金色的瞳不住地颤抖——怎么可能?为什么这么久了他都不知道?!

“所以不要同情我。”海德里希扫了一眼手掌中的红色,擦了擦眼角咳出的泪水,柔和地笑了“和你的父亲回英国吧,说不定还真的能回家。”

“不……”爱德华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却依旧不住否定着。他后退了几步“不——!”紧咬着嘴唇,消失了。

海德里希擦了擦嘴角被他咬破的地方,无奈地笑了。

永别了,爱德华。

12

“肺痨?那不是误诊么?而且这件事得有八年了吧。”听到这个久违的词语,格雷西亚支着头回忆了很久。但当她回过神时,却看见爱德华已经泪流满面。

“爱德华先生?你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么?”格雷西亚有些慌了。这时一个炮弹落在了防空洞旁,阿蕾西娅“哇”地哭出了声,让这个闭塞环境中的气氛更加焦躁。房东太太慌忙去哄孩子,但也时不时看向爱德华。

也许那并不是哭,只是眼泪在不住地流淌。

空袭结束后,爱德华回到早已乱成一团的公寓。他每天都在整理,但是却像是永远整理不完一样,经常摆放着摆放着就睡着了,再睁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电灯,但是爱德华知道那个台历就在那张桌子上。他和海德里希一起学习工作过的桌子上。

还有两天,距离行刑还有两天。

爱德华将日历紧紧贴在胸口,好像这样时间就能过得慢一些一样。

第二天,苏联军攻进了慕尼黑,炮火连了一天一夜。

最后一张日历翻了过去。硝烟、火焰、残垣、断壁,但这些都无法阻止少年的脚步。路边的建筑悉数被毁。他就这样跑着,炮弹在身边炸裂,他就滚到一边,之后带着一身灰继续跑。

终于来到了监狱,这里也未能幸免于难。他推开了被炸毁的大门,冲了进去。

“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评论(7)

热度(36)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风信子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