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

吃任何FF14腐的请勿关注。
佐鸣/鸣佐粉也不要点关注了。
近期无固定坑,火影退坑中。
洁癖勿关注。
排列组合使我快乐。
AB/BA是相同的两个人,默认接受互攻。

随机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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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冷荒芜之地成为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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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这首曲子么?」
「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眼泪会流下来。」

【D/福切】桜春

#……特别鸣谢助产士琪琪_(:зゝ∠)_,没有她这篇可能真的要流产了

#……关联篇目《L》《繁花将尽》

#……我没抹布他,我只是怼他来着_(:зゝ∠)_

#……刚才超链的图弄错了,很抱歉(鞠躬)

桜春

1.楔

 

四月风起,吹动了房檐下的日式风铃。

玻璃的碗上画着一尾艳丽的金鱼,它衬在澄空之下,风吹过,铃声阵阵,金鱼也随之摇动,仿佛游弋在天空中。

飞崎坐在檐下的平台上,这里能把庭院和正门看得清楚。

和煦的阳光照得他有些困倦,他眯起眼,似睡非睡的样子。

一只黑猫轻手轻脚地走来,在他身边躺下,打了几个滚。飞崎好似没注意到他,并不理睬。

从那之后,已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

“小田切……”唤他这个名字的人是佐久间,一起扛过枪的情谊在战后依旧牢固,几十年过去,他依旧时常以老友的身份前来拜访。二人一起喝酒叙旧,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特别的乐趣。

此时也是一样,佐久间拿了酒来,二人坐在廊下,对着流水的日式庭院赏花谈天。

“我一直想问,你是在等什么人么?”佐久间问。此时他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不同于其他人,佐久间的眼中总有着过于超脱的淡然,淡然得简直不像活人。

“过去曾经这么想过,现在嘛,就说不好了……”小田切的回答模棱两可,佐久间不再看他,把视线转向了湛湛蓝天。

“我记得你不喜欢猫。”

小田切看了一眼在一旁睡得安稳的黑猫,笑笑,“现在也一样。”

“能和我说说么?关于‘那个人’?”难得地,佐久间对其他事情产生了兴趣。小田切微微闭目,过往的一幕幕,已是往事云烟。

“‘伪装’……”小田切幽幽地开口,“你知道的,对于那些人,我也说不清太多。”

“你我都是见证者,所以能说的,也只有亲眼所见的部分了……”

微风袭过,风铃玲玲,带来了清凉的感觉。

时间回溯,高楼车流退散,画面变回了三十年代的灰黄色。

那是1937年的夏天,简陋的鸽房中,没有风扇。

 

2.猫

 

一开始注意到福本,大概是因为他管饭吧。

福本是个相对沉默的人,如果说一期生的每个人都是一个谜的话,福本无疑也是很异质的一个。不像其他人对自己的锋芒与能力不加掩饰,福本给人很平和的感觉。

就是这种平和,让小田切想去接近。

于是他在食堂流连的时间开始变长,他看着结束学习的福本一个人静静地清洗餐具、准备食材、做好食物、分配给每个人。他总是这样沉着冷静,好似“福本”对他来说不只是一个代号,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他则是很愿意扮演这个人。

当然这些理解并不是当时的他就有的,当小田切终于认识到“福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

“你做饭很好吃。”这是二人单独说的第一句话。

细高的人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答,“是么?多谢。”

“让我想起了曾经对我照顾有加的那位姐姐。”这是不该说的话,但是他就是说了。在这个人面前,他突然觉得很安全。

“你幼年很小就进了封闭式私塾,哪里会有照顾你的姐姐?”福本没笑,只是暗中提醒他不要再说这些事了。

“抱歉,是我失言了。”小田切苦笑,他还是有点不适应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感觉。

总感觉……有些跟不上他们。

相比其他学员相互角力不肯示弱,小田切感觉更多的是疲惫。看着这些人,他总感觉自己年纪大了,没什么活力。虽然对这样有些掉队的自己感到懊恼,却没有追逐的力气。他只能勉强跟上,遮掩着自己的力不从心。

但是福本身上就没有这样的痕迹。

总感觉他是在隐藏实力。

如果说其他学院保留了相当部分的自我人格,小田切就只是保留了极少的原本人格。

他曾以为自己是善于伪装的,在死板而无人性的军队中有着长远的目光。然而当他终于脱离了军队,他却发现,去除掉属于军人的部分,剩下的自己少得可怜。

如同破碎的人形,难以独立行走。偏偏还被一群怪物所包围。

没人会笑他,也没人会故意给他难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掉队了。一起夜游的时候会发现又是自己一个人缀在队尾,活像个保镖。

在这种奇怪孤独感的包围中,小田切愈发对福本亲近了起来。相比于其他人三三两两地关系变得亲密,福本几乎是一视同仁的。这正是小田切所需要的。

“他们关系真好啊。”又一次,小田切赖在餐厅看着福本忙里忙外。他看着一旁玩得开心的一米六三人组,突然有些羡慕。

“你在羡慕他们么?”第一次,福本主动询问了他什么。

小田切表情微微惊讶,随即眼神柔和了下来,“是的,我有些羡慕。”

“你最好不要那么想。”福本没看他,依旧忙着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小田切忍不住问。他当然知道间谍学校的学员和军队中的战友是不同的,但是,与其他人关系变得友善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即便用的是假名,我们也是彼此认识的。相识会产生羁绊,而这种羁绊会变为种子。”福本的解释有些隐晦,小田切听明白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就是福本“一视同仁”的原因么?

“你是说以后他们会为现在的举动后悔?”小田切问。

“间谍是不会后悔的,”福本的语气很平淡,如同从能面下传来的一样,“对于无法弥补的事情他们会想办法在后续工作中做出改变。而且,你看他们这些自负的人,即便是真的后悔了,他们会承认么?”

小田切默然,他看着一旁继续“尔虞我诈”的三人,突然感觉有些看不清他们了。

最自负的三好、总能面不改色的实井、充满自信的波多野,真的很难想象他们会为什么后悔。也许他们真的不会后悔,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

“那你呢?这就是你寡言的原因么?”小田切追问。他黑色的眼睛盯着福本拉长的脸,试图从上面捕捉到细微的表情变化。

福本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看过来了一眼,“不是。”接着他递来了一小盘点心,那是小田切最喜欢的。

间谍不能留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所以没人表现出对食物的挑剔和偏爱。也许是凑巧吧,小田切看看福本,笑了笑,“谢谢。”

后来,旧鸽舍不知怎么就进了一只黑猫。

“一定是跟着福本进来的。”下课后三好如此断言,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只“同类”的敌意。

“说起来那猫呢?”甘利问。

“去厨房了吧,猫总会对着给它食物的人献媚。”三好挑了挑眉,像是一只嘲讽对手的凶鸟。

带着几分好奇,小田切先溜进了厨房。没想到福本还很招猫科动物的喜欢。他心中暗笑。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独属领地就这么被一只外来生物占了……还是有点不愉快。

一进厨房,小田切就看到福本把切好的生鱼片喂给了小黑猫。

……,看着福本对小动物有些疼爱的样子,小田切心中燃起了一股暗火。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把正在吃着可贵食物的流浪猫拎了起来。

两种生物都面带怨念地对视了一会后,小田切把他放到了大门之外,并吓唬它说,“要潜入的话就用聪明一点的方式,否则会被魔王吃掉哦。”说这些话的时候,魔王那张老脸真的浮现在了脑海中。黑猫一脸不解,小田切反倒下意识看了看身后。

回到鸽舍后,黑猫的风波已经暂时停歇,学员们都各干各的活去了。他再次来到厨房,看到福本在继续准备晚饭。他又看了看猫吃剩的食物,莫名接起话来。

“猫吃不了那么多的。”

……,一阵沉默,只能听到福本切菜的声音。“你不喜欢猫?”

“相比更喜欢狗吧。”小田切抽动了几下唇角。

等到饭菜都好了的时候,小田切习惯性地和福本坐在一桌,之后他发现除了每人都有的饭菜外,他还多了一份生鱼片。

“这个……”他指了指。

“给你的。”福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小田切仔细看了那份鱼半天,可以断定,那是切给猫剩下的那半条鱼。一瞬间小田切想了很多……这是要表示对于猫和他是同等对待的,还是只是碰巧多了这么一点食材……还是……

他用筷子戳了戳鱼肉,眼里满是嫌弃。

问题在于……真的很像喂猫啊。

他微皱着眉头看向福本,碰巧赶上福本端起饭碗的瞬间。瓷碗挡住了他的大部分脸,但是在那之前,小田切看到了……闪瞬而过的笑意。

……?!

再后来,就发生了野上百合子的事件……长久的心理挣扎之后,小田切最终认为自己不适合成为一名间谍,于是他提交了辞呈。

真的要回到毫无人性的军队中了么?

小田切紧紧抓着那个信封,感受着纸在手中被汗水沾湿。

这次回去,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了。想到蛮不讲理的上司,愚钝得不可救药的战友,糟糕恶劣的风气……但是也许那里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

自己不适合去伪装……飞崎算是明白了。重新开始什么的,还是太想当然了。飞崎苦笑。

他的行李没有多少,离开的时候也没人来送别。恐怕被看笑话了吧,三好那家伙以后会把他的这些愚蠢的行为明里暗里嘲讽吧。但是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听不到了。

飞崎看了看五月明媚的天空,耸了耸肩。

他坐上了回军队的列车,车上他打开了随身的包裹。

看到一个陌生的布包时,他为之一愣。这是什么?小田切将它打开,黑色的眼睛倏然睁大。

他最喜欢的点心。

拿起来尝了一口,是福本的手艺……

小田切看向车窗之外,风景疾行而去,早已看不到城中的建筑。

 

“福本呢?”三好趴在教室的阳台上,向远处眺望。听到甘利进来,他随口一问。

“在做饭啊。”甘利把帽子摘下,用手指转着玩。

“我还以为他会去送人呢。”三好不屑地一转身,后背靠在窗台上。

“他们俩关系是不错……但是没到那种程度吧。”甘利当然看得出来他们比其他人亲近一些,然而仔细分析下来却也就那样。

“是——么?”三好拉长了音说,“我们去看看福本吧。”

同桌二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地潜行到了餐厅前,果然,福本在切菜。自认胜人一筹的甘利向三好笑了笑。三好没理他,继续观察。

咔嚓,咔嚓,咔嚓。

频率,力度,都没有发生改变。

这时“喵”的一声在二人脚下爆发,福本不慌不忙地看了过来。“我知道你们两个在。”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他端来一小盘生鱼放在猫面前,ヨル开心地吃了起来。

“这么少够猫吃的么?”甘利看着猫,戳了它的脑袋一下。ヨル嫌弃地躲来躲去。

“猫吃不了那么多的。”福本没理他们,继续切菜。

“也对。”三好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带着甘利离开了。

 

3.变

【这本来不是省略号】

在这样的煎熬中,飞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和另几个人被派了一个侦查的任务。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被坑了。

计划是分头行动,飞崎凭借着过硬的素质小心潜进着,之后他发现了不对头的地方。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动作,这一方向的敌军就全数向他这里看来。他慌忙撤退,然而还是不及对方人多,最后被抓住了。

小田切还是听得懂一部分中文的,于是从这些人的话中,他听出,是有人暴露了他的任务给他们。

居然就这么被卖了?从我身上他们还想套出什么情报?我又不是间谍……

间谍么……?明明还不到一年,回想起来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是不是该庆幸这些人并非正规军,从装束上看他们更像是民兵。于是小田切只是被绑了起来,关在仓库中。

长时间被绑住的感觉很不好受,但是相比结城的手段还算是可以忍受。小田切暗笑,没想到被训练出来的抗性会在这里发挥作用。

望着阳光下仓库中飞舞的灰尘,小田切有些愣神。时间变得漫长,他寻找过逃出去的方法,甚至找到了一处很锋利的地方。他一下一下磨着绳索,动作却恍然慢了下来。

……这么逃出去后,还要回到军队么?

如同一片浮萍,风雨飘摇,不知归处。

于是他停下了,想听天由命。他靠在杂物堆上,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回去就要重复那种日子,如果就这样被送到哪里去……生死未可知,反而感觉好过第一种选择。

阳光打在他微黑的脸上,灰尘落下又消失不见。他看着小窗外大陆上悠远的天空,突然想要更多地在这里畅游……并非作为侵略者,而是作为一个人。

吱嘎的一声,门开了。小田切循声看过去,愣住了。

那个人是……?

氤氲的阳光打在那人身上,他穿着不新不旧的衣服,灰突突的,就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他深戴着帽子,那片阴影下看不清脸。

然而小田切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他认识的人。

他走了过来,在小田切面前蹲下。小田切终于看清了来者,名字几乎脱口而出,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什么生生卡住。

真的是他么?相似的地方只是一些棱角,因为变装,就算是小田切也无法确定这就是那个人。况且,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当年完全不同。

那种平和与慵懒消失得干干净净,多了的是世俗的油滑的,甚至根本不像是一个日本人。

之后他站了起来,和看守的人说了些什么就走出去了。

没多久就有人进来解开了他的束缚,骂骂咧咧地把他放了出去。

踉跄地走出阴冷的小屋,小田切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了。他大大地深呼吸了几次,接着他看到了不远处大树下站着的一个人。

小田切的动作僵了下来,他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人,用优秀的视力从头到尾打量着他。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也看了过来。他摘下帽子,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福本……”小田切轻声喃喃。他快步走了过去。

一旦有了想法,人就会越看越像。小田切在他一步距离的地方停下,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映着斑驳树影的人。

“是你么……?”他犹犹豫豫地问,反倒没说究竟是谁。

“这位兄是把我认作了谁呢?”开口是带有东北口音的中文,他的表情是一种故作文雅的猥琐。小田切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完全不敢置信。

怪物。

十足的怪物。

他现在有点明白当年佐久间的感受了。他皱眉,几番否定之下,心中的那个猜想逐渐飘摇起来。

“不过,确实是我。”看出了他的困惑,那人又说。小田切一怔,微微张大了嘴。

福本的声音极低,几乎微不可闻。此时风声簌簌,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说过话。

“好久不见,你变了好多。”他的话很简短,却包含着一股浓厚的情感,这让小田切不解。他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连续后退好几步,又偏着头看了他好久,“真的是……你?”

“还记得ヨル么?”对方的声音极轻,小田切却听得分明。他动作很小地点点头算是回答。“我们到那边去谈吧,那边没人会注意我们。”

他们走进一片小树林,初秋的叶片尚未落尽,成为了天然的庇护。

“福本……?”小田切终于忍不住问。

“那不是我现在的名字。”福本回答,语气语调甚至声线都与印象中的截然不同。虽然早就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有新的名字与身份,但小田切从未想到会是如此的彻底。

就像水一样……

“是你救的我?”

“举手之劳。”

小田切沉默了,话好似在一瞬间被说尽只剩下了沉默。他不是个健谈的人,一直都是,而福本……

不……他已经不是福本了。明明在并肩而行,明明曾一起训练过,他却感觉身边的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即便如此,小田切却也无比确信这个人就是“福本”。福本身上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特质,说不清道不明,而且微不可查。

但他就是知道。

“谢谢。”许久,小田切简短地说了句。

对方没有回答他。沉默所带来的不安感让小田切忍不住抬起头,他看向救了他的人,再次愣住了。那个人也在看着他,脸上带着“福本”的专属表情——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犯困脸。

还没等他惊讶完,“福本”就消失了。

小田切抽搐了几下嘴角,因为“福本”这种哄孩子般的把戏而想笑。这时对方又开口了,依旧用的是完全陌生的口吻,“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老实说我不太想回军队……”

“还是回去比较好,这边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很难生存下去。”福本很客观地分析道。

“如果我回去之后死了呢?”小田切淡漠地说,他黑色的眼睛看向福本,不知在期待哪种回应。

“……”福本看着他,又笑了。小田切不太适应他的笑容,这种笑容给小田切一种奇怪也很强烈的感觉——将曾经那个寡言的面具划破的话,里面尽是黑色。

“你不会死的,因为你也是中了魔王诅咒的人……”福本沉下脸,幽幽地说。

“不自杀,不杀人,不被抓……你不感觉,这种重复的洗脑模式和军队的有些相像么?”福本向小田切挑挑眉,“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意识到,而现在,我们都无法从中逃离了。”

小田切无言以对,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只是认为魔王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而已,因为太过神秘而敬而远之。回想这一切时,他看向北国秋季的高空,愣愣地出神,全然没注意到一步步靠近的福本。

先是被撞了一下,小田切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贴过来的福本。福本每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直到靠在了一棵树上。

没有任何危机感,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福本,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防备。

福本扬起了嘴角,他恍然想起,曾经在食堂,他也瞥见过这抹笑容——那有些诡异的笑容,透露着危险信号的笑容,属于捕猎者的笑容。而自己则是被“福本”的幻象所迷惑,连恐惧都不曾有过的猎物。

“福本……?”小田切轻哼那个名字,看着对方继续逼近过来。之后他的唇落在自己的唇边,一寸一寸地向下。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小田切依旧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还是略带困惑地看着福本,不明白他的意图。

他对我……有兴趣?为什么?但是,并不讨厌。

唇部柔软触感贴在喉结上,让他一阵颤动。两个人第一次贴得这么近,他却并不感觉不安,甚至隐隐有一种主动去迎合的冲动……

福本突然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还在错愕之中的小田切,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小田切想到了有些喜欢逗弄猎物的捕食者,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险游戏后,最终将猎物吞进腹中。他抬起手,把手贴在福本的胸口。

就像水一样,完美塑造出容器的形状。

那么一旦失去容器呢?你又会变成什么形状呢?

福本握住那只手,把掌心的温热导给冰冷的手指,待它终于暖过来才轻轻放开。

“你回去吧。”福本面带笑意。

“恩。”小田切看着他后退,心中的温度也随他的每一步而消减。

“不要死了。”他又道,话却像是未说完。

“恩。”福本转身,背对着他挥了几下帽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田切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还会见面么?

晃瞬之间,小田切心底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

活下去的欲望。

 

4.故          

 

我们总以为自己知道得够多,之后听天由命。

 

“明天你们这些重伤员就可以撤回后方了吧。”飞崎看着佐久间,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精神点。”

佐久间苦笑,动一动就呲牙咧嘴,“小田切你虽然不总说话,但是每次都能直中要害。”

“恩?”飞崎没明白佐久间所指何处。

“虽然昏迷了,但是我都听到了。”他笑着继续说。这次轮到飞崎尴尬了,他憨憨地抓抓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说得对,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三好会笑话我一辈子的。”佐久间看向光线透进来的小窗,表情变得柔和,“战争结束之后,我要去找他。”他如此信誓旦旦地说,“你呢?”

“诶?”

“你不是也定下了什么约定么?”

飞崎的眼神暗了下去,“我曾想过要去魔都,但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吧?”

佐久间显然也被这些话哽了几秒,不过他接下来的回答却充满了释然,“我曾经也那么想过。他们是间谍,注定会在黑暗中沉沦下去,就算你对他有情,他对你有意,终究都没有未来。但是这次我想明白了。”

飞崎回想起佐久间命悬一线时,不断喃喃“みよし”时的样子,再次醒来时,他的眼角虽然沾着泪珠,眼神却无比清明。

“无论如何,至少要把心意说出来。我们总以为已经看透了所有,之后任凭命运去摆布,对还有转机的地方视而不见。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当面说出来。”

说出来……么?

几天后,飞崎看着佐久间被抬上返乡的车。连绵不断的飞雪融化在军装上,寒气侵入了皮肤。

 

硝烟熏黑了天空,昼夜的分界开始模糊不清。

飞崎听得到机枪的声音,断断续续,深深浅浅,他甚至听得出那些子弹到底打在了什么上……是砖块,是沙袋,还是……人。

画面转到了敌军再次攻过来的时候……作为轻伤员,他还没来得及转移。飞崎只能握紧手上的那把手枪,计算着子弹的数量回想着这边的地图,思考着怎么才能活下去。

他看见有人过来了,他机械地举枪反击,却忘记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

眼前一片漆黑。

小田切惊醒过来,本该出了很多汗,但身上却有着惊人的热度,以至于皮肤都是干涸的。他艰难地喘着气,喉咙胀痛发热,头痛得厉害。望着陌生而破旧的木房顶,他黑色的眼中有些浑浊。有人闻声过来,拿透了温水的毛巾为他擦额头。

发生了什么?我还活着么?是谁在那?一连串的疑问让他混乱而疲惫。

“是我,”一只手握住了他因高烧而冰冷的手,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手心,“小田切,是我。”

为什么,有人呼唤那个假名,却比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要安心?

于是他的表情舒缓下来,似是在笑,任凭那个人为他物理降温。

如果这次真的逃不开的话,最后能这样也不错……他想。

“不要死。”那个人一边为他忙碌着,一边在他耳边轻喃。他苦笑着应了一声,依旧看不清任何东西。意识还在混沌中沉浮,这句话却成为了一座灯塔,让他找到了方向。

福本是从尸体堆中把小田切翻出来的。那时善后部队正忙着清理战场,战役结束之后的天空分外晴朗,日头当空,腐败的气息冲天刺鼻。

当他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情,知道小田切的连队也在这里的时候,他以最快速度赶了过来。

福本向这里的人用两种语言询问有没有生还者,有人向他指了指那边正待运送的尸体。似是一瞬间失去了冷静,他真的就开始一个一个翻看起来,全然不顾有些尸体形状极其惨烈。

看到熟悉的脸的瞬间,福本愣了一下,之后一把将他从中拉了出来。

小田切的军装被血所浸透,此时已经干涸。他紧闭着眼睛,微皱的眉看得出他是多么地不甘心。福本怔怔地看着他,所有的伪装尽数被洗去。他的手指在颤抖,几秒之后他才像被打醒一样开始确认对方还有没有生命体征。

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极其微弱,微弱得像是幻觉。

但他还活着。

福本找到了一间能用的空房子,把他安置在那里,自己则游走在两方的后勤处,尽可能地搜刮可用的药物。

强行喂了一些水之后,小田切的气息强了一点,但也能明显察觉出他在发高烧了。炎症……福本看着他昏迷的样子,虽然面无表情,却阴沉得可怕。也许是天意,福本居然找到了盘尼西林,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之后,小田切的病情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本来不是省略号】

他知道这是梦。多年的间谍训练让福本能以最快速度辨别出身处的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梦见自己在翻尸体堆。

不能辨认的尸体已经就地掩埋,剩下的这些已经开始腐烂。它们大多破碎,有的被烧焦了,有的断了一半身体,有的蛆虫已从嘴里爬出。但他就像没看见这些一样,机械麻木地翻找着。

“如果我回去死了呢?”

“你不会死的。”

“不要死了。”

“恩。”

这四句话翻来覆去在脑内回放着,福本试图屏蔽掉它们,然而没有用。每翻下一具尸体依旧不是小田切的时候,这些话就又会响起。

作为间谍他是优秀的,没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失去冷静。苍蝇在他身边飞了又落,嗡嗡嗡嗡的,日头愈发毒辣,汗水顺着额角留下,脊背早已湿透。

“不要死了。”

“不要死了。”

“不要死了。”

“恩。”

……

终于,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呼吸为之一滞。他看着那张了无生息的面容,喘息变得粗重,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手指触上他的颈动脉,那里已经没有生命的鼓动。

福本感觉眼前瞬间出现了好多小白点,喉间一片冰凉。

福本从梦中惊醒,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小田切睡得也很浅,察觉到身旁人的异动也醒了过来。

“……”两双眼睛近距离看着对方,沉默渐渐被困意所掩盖。小田切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浅眠,福本将手环在他身上,下意识地抱得更紧。

我曾以为,选择成为间谍,命运就会在自己手中。

然而事实依旧是我只抓住了一端,另一端会被谁剪断都不得而知。

我曾以为我已经足够冷静,也足够强大。

然而事实却是我不是在扮演灰色的小人物,我就是灰色的小人物。

 

在枕头下方藏好钱,把能搜刮到的食物包好放在一旁,一切已经准备停当。福本环视一周,确定没有遗漏的,最后他的视线还是落在了小田切的睡颜上。

早该回去了,在这边耽误太久了。他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们相恋么?并不是。

对于福本来说,大概只是感兴趣而已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但是当这份兴趣得以回应的时候,他感到很高兴。

并不是掌控一切,玩弄一切,运筹帷幄的快感。而是一种很单纯很平和的高兴。

我居然也会有这种情感。福本苦笑。

他放轻脚步,从他身边走开,就当他终于要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视线,很细微,却也很强烈。

不该回头的,但他还是余光瞥了过去,之后他看到了黑暗之中,那双炯炯的黑眼睛。

福本喜欢看小田切黑色的眼睛,那有些暗淡却闪着不羁的黑色眼睛。

小田切似乎格外适合黑色……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心情。

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阵风袭过,缀满樱花的枝头颤了颤,撒下一把花雨。

“也许我早就该死了。”小田切望着绯色的雨道,“你还记不记得你醒来之后问我的那个问题?”他看向佐久间,老兵依旧神情黯然的样子,举着酒杯停在半空中。

那时,他问飞崎,“战争结束之后,你要去哪里?”

飞崎顿了顿,说,“魔都。”

“后来我去了魔都。”

 

5.声

 

救下一个自杀者,你认为他会感谢你么?

 

小田切梦到了千鹤姐。梦里,她的面容已然模糊不清。

他梦见牵着千鹤姐的手在乡村的田野中行走,心中带着欢愉而幸福的情感。

“小飞崎以后可要多和别人交朋友啊。”繁花盛开的春季,千鹤姐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教导着他。

“交朋友?”

“对,以后要和其他小朋友多说话多一起玩耍,那样你们就会变得熟悉,再次见面的时候也会十分开心。”千鹤姐在笑,那笑容十分温和。“再之后你还会遇见喜欢的人,你要多和那个人说心里话,这样你们的关系才会更加亲密。”

飞崎不解地看着这位大姐姐,她嗔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我的小飞崎还是太小了,这么小就让我担心得不行。你要是总这么闷闷的,以后总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千鹤姐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视角被拉远,小田切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和千鹤开心地说着什么,心里难受得厉害。

 

雨后的上海,石面路变得湿滑。霓虹灯的光映在上面,在脚下形成了另一座城市。

小田切穿梭在暗巷中,慢下了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响动,确定没有人跟踪过来。绝对的寂静持续了几秒,他放松了精神,虚脱地靠在墙上。

抬起手臂,时针分针所示已经是凌晨两点,为了甩掉这些尾巴他足足用了三个小时。

小田切最后还是回到了军队,但是没有再去前线。战后他依靠津贴做起了买卖,从废墟之中活了下来。然而这只是两句简单的概括,“活下来”这个词语并不容易做到。

许多人都自杀了,鲜血飞扬的场景颇有诱惑力,蛊惑着他一同捍卫信仰。不过很可惜,飞崎看着新出现的尸堆,像是在看一场重播了数遍的电影,曾经有过的感动都已为陈迹,再也不会为之热血或者哭泣了。

更何况,他的信仰从来都和他们不一样。

背弃了“神明”,听信于“魔王”,活下去的诅咒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其实细想下来,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他们都被战争……不,是这个国家毁了。当青春被浪费殆尽,留给他们的却是满目疮痍。

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既然选择活着何不活得好一点?飞崎他不蠢,于是他开始倒卖物资,生活一点一点优渥起来。

待到一切终于有了眉目,飞崎想起了福本。

1947年,他带着相当一部分的储蓄远渡上海,来到了这个暗流涌动的地方。然而几个月下来一无所获。回国的船票日期是后天,他打算结束这场无妄的寻找。

在离开之前,他再一次来到了几个月以来建立的根据地——一家地下赌场。之后,他陷入了麻烦。几个本地人突然问他是不是潜伏在这里的间谍,小田切无力解释,只好全力逃跑。现在他终于甩开了那些人,靠在粗糙的墙面上大口喘着气。淅沥沥的雨让他旧伤发作,痛感也像雨一样渗进了关节处,加重了疲惫的感觉。

从这里出去是一家夜总会。如果没弄错的话,他这么跑了一圈应该是回到了原处。小田切穿着黑色的风衣,盖住了里面的西装,这样的装束体面而不惹眼,只是在奔逃的路上变得凌乱了而已。于是他理了理衣服,款步走向灯红酒绿的夜上海。

在角落里坐下,听着糖浆一样柔滑得发腻的歌声,偶尔望一眼台上妖娆艳丽的舞蹈,神经居然真的渐渐舒缓起来。无论在什么境况下,人们都需要快乐,需要这种能让人醉生梦死的地方。他突然想在回到日本后去一次料亭,如果恢复营业了的话。

一个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小田切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然而当他看清楚那个人时,他愣住了。

福本?

完全陌生的伪装并没瞒住他几秒。他已经意识到福本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沉溺在角色中时他几乎没有自我,但是总有一种特质是掩盖不了的,而小田切抓住了了它。

“新来的?那我来请客吧。”福本笑着用中文说。小田切没有拒绝,只是在一旁沉默地观察着,今天的福本又在扮演什么角色呢?

等到服务生离开,人群的嘈杂声再次漫延过来,他们终于可以说话了。

“被你发现了?”被你发现我在找你了?

“那是当然。”

“之后你就这么任凭我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小田切想笑,为自己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想笑。

“不,一开始我是想直接会会你,然而你拉线人的这种做法已经惊动了那些人。”福本没有明说,但小田切知道那就是今天追捕他的人。

“哈……看来我真的不适合做间谍。”小田切靠在椅背上,脊背一阵酸痛。

服务生端上了两杯威士忌,又匆匆退走。

“暖暖身体。”福本说。小田切举了一下杯子就小口地啜了起来,甜甜的味道倒还容易接受。“说回来,我倒是不那么认为。”福本也喝了一口,“惊动归惊动,但你并没有真的引起他们的注意。”小田切的动作为之一顿,“至于为什么今天突然就过来追你,那是因为他们把你当成了我。”

“从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就猜这些都与你有关了。”小田切轻叹一声,“果然你们才是怪物。”

“你曾经也是怪物的一员,不是怪物也无法从那些捕猎者手中逃走。”福本笑笑,笑容鬼魅,但小田切已经习惯了。“我需要你去作为饵,所以才不得不放了这么久。”福本喝酒的同时抬起眼,观察着小田切的表情。

“我又不会怪你。”他的眉宇间满是疲惫,脸上写的却是欣喜。

“你的突然出现让这次的问题容易解决多了,”福本多有感慨地说,接下去的一句话却让人哑然失笑。

“这样的话,我们就扯平了。”

小田切的酒杯一抖,福本侧开了视线。

“恩,是啊。”他放下酒杯,黑色的眼中刚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是啊,我还能希望些什么呢?

一杯酒饮尽,好似有什么也跟着干涸了。小田切戴回帽子,正要起身。

“为什么要来魔都?”福本的一句话叫住了他。

小田切看了他几秒,似在思索,“我不知道。”他眼中的迷离告诉福本着并非托词,“也许只是确认一下你还活着。”语毕,他再次迈开步子,打算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像当年福本那样。

然而他再次被拽住了。

“你会留下来么?”福本问。

小田切停下了,他看向福本,黑色的眼中满是诧异。

至少要把心意说出来。佐久间的话浮现在脑海中。他的嘴唇颤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几乎想要答应下来,似乎答应下来就能弥补多年前错失的一切,一股力量推动着他,想让他立即答应下来。但是这时,千鹤姐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XX」……可别被束缚住了。

阻挡住他们的不是千鹤姐,而是……魔王。

至少要把心意说出来。

“多谢你,福本。”心中的什么在一点点崩断,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阵痛。“我也……很想。但我也知道……是做不到的。”小田切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为什么要来魔都?这个答案依旧模糊不清。

并不是只是为了感谢什么,因为在那之后……连生存的意义都找不到。

“我知道。”福本说,熟悉的声音惊醒了梦中的人。小田切猛地转身,看到了熟悉的,福本的表情,但是带着微笑。

“你能这么回答就够了。”

“忘掉这些吧,你不该过来,我也会把这些都忘掉。”

“再见了,小田切。”

小田切望着久违的笑容,感觉压在心上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变轻。

“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他也笑着回答。

再一次迈开沉重的腿,小田切离开了夜总会,独留福本一人在糜烂的夜上海之中。

福本看着那个远去的黑色背影,又叫了一杯酒。

“你还是老样子啊。”他想。

 

码头上人满为患,吵杂的人声增加了正午太阳的热度,也增加了旅客的焦躁度。小田切挤在中间,艰难前行。

突然,他感觉被撞了一下。他顺势看过去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人太多了。

轮船汽笛的声音响起,小田切坐在船舱里看着窗外海天一色的风景。

夜里,他打开背包想找些吃的填填肚子,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个没见到过的包裹。

纸包里包着的是,他最爱吃的点心。

世界上没有偶然,一旦出现了第二次就一定是必然。

小田切拿出其中一块咬在嘴里,熟悉的甜味在口腔中扩散,他却没有了咀嚼下去的力气。

有苦涩的咸味混了进去。

 

蚀んでいく记忆の破片

忘れてしまうぼやけてしまうあなたの声が雑踏に消える

蚀んでいく抜け落ちていく

迹形もなく忘れてしまうあなたの声が雑踏になる

 

6.终

 

飞崎坐在廊下的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富士山。巍峨的山体与山顶终年的白色冲淡了午后变暖的阳光,让人感受到一股透骨的凉意。

四月风起,吹动了房檐下的风铃。艳丽的金鱼游弋在碧空之中,优哉游哉。

无名的黑猫打了个滚站起,跨过两个人类的腿,在一旁的报纸上嗅了嗅又踩了几脚。报纸上刊载的是《斜阳》的最终章,醉生梦死的弟弟选择死亡,而姐姐带着新的生命选择活下去。

“那时我突然明白,整个世界上,还记得那七个名字的就只有我们二人了。如果我们也都不在了,那他们就真的会消失。”

“很可笑吧,用这种借口说想要活下去,把证明他人的存在作为自己的生存支柱,很可笑吧。”

“但是在那种境况下,就是这样小小的愿望支撑着我活了下去。想着如果他们真的会有任务结束的那一天的话,我不希望他们无家可归。”

飞崎看向一旁的佐久间,他也看着远处的山峰,目光迷离。飞崎知道他听进去了,但也知道他不会再听进去了。

也许活着是美好的,因为活着能触及阳光,看到美丽的风景。

你看那花,你看那天,你看那水。因为活着,你才能感知到它们。

你能听到夏季的蝉鸣,你能嗅到初秋的气息,你能在下雪的冬日推开窗扉,看白色从黑幕中纷飞而下。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却找不到他认为这一切是美好的部分。

这个人也在守着一份约定,不过对于他来说,活着也许是一份惩罚。

他看得到这美丽的春日,樱花飞舞,蓝天湛湛。

然而飞崎也看得到,他看向的并非是这些。他透过这个世界,在看向红花盛开的彼岸。

没人会知道出生以前的事情,大概就像死后一样。那混沌一般的黑暗,却是这个人所向往的。

那么对于他来说……活着又代表什么呢?

飞崎决定不再依靠“等着”而活下去也是那一天。佐久间从德国回来,带着两具空荡荡的躯壳。一具是三好的,而另一具则是他自己。战争不曾磨灭他眼中的火焰,但是最后还是毁了他。

如同宿命一般,谁也逃不过。甚至后来,他彻底放弃了等待的念头。

实井死了。

飞崎看着葬礼上奶妈哭得比亲妈还伤心,听着她不断念叨着这是这一家最小最聪明的孩子,不断问着为什么到头来会是这样。

那时,飞崎深刻意识到了间谍的命运是多么地不可测。他想起了多年之前福本说“间谍不会后悔”,实井最后也没后悔去找hatano,即便为此断送生命。他又看向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田崎,他面色苍白,十分瘦削。

“我在想神永。”他说,“他真的没能再逃出来么?”

“也许他逃出来了,还活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只是我们不知道。”飞崎安慰道。

“恩,希望如你所说,小田切。”田崎勉强一笑,他看不见他。

飞崎不再看着这些悲伤的人们,他看向一旁不断散落的樱花——毕竟还是春天啊。

福本,在那边的大陆上,也一切都好吧。

也许。

我们相恋么?

曾经。

这大概就是最后的答案了。

“说了这么久也该口干了吧。”是百合子的声音。她笑盈盈地端着一盘水果,放在了矮桌上。

战后她回到了日本,无助之时飞崎在经济上帮了她很多忙,于是后来她也经常来飞崎家帮忙家务。

飞崎看向正对的那扇门,这么多年来,除了佐久间和百合子,没有其他人再敲响过它了。

一阵风吹过,院中又落下一层绯色。风铃玲玲,小田切却注意到了另一种声音。

他看向那扇门,一个人影站在门外,黑猫警惕地看向那边。

小田切站起身,拖着不打灵便的腿脚穿过庭院,来到门前。

会是谁呢?

他推开了门。

————END————

后记我重开一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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