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

吃任何FF14腐的请勿关注。
佐鸣/鸣佐粉也不要点关注了。
近期无固定坑,火影退坑中。
洁癖勿关注。
排列组合使我快乐。
AB/BA是相同的两个人,默认接受互攻。

随机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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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冷荒芜之地成为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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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这首曲子么?」
「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眼泪会流下来。」

【D/兰波+实波】繁花将尽

#……实波兰波三角关系注意

#……逻辑下线注意,不要太纠结到底怎么回事(扶额)

#……私设hatano放弃回国继续潜伏注意

#……看完请勿殴打作者(遁)

 

 

1.又是一年花落时

 

1952年春末。

他接过结城中佐递来的材料,和往常一样,迅速翻看起来。

这是他这次任务的身份,当他看到某一栏时,视线在某一页有了不易察觉的停留。

没有名字。

他看向魔王,无声地问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中佐不带感情地答道。他会意地一笑。

十年过去,战争的炮火虽然停歇,阴云却从未散去。

魔王保住了他的地位,然而,时至今日他依旧能为这个国家尽心尽力的原因仍是个谜。

十年过去,他还是那样可爱得像个孩子。但是时光依旧是时光,终究在他的脸上刻上了一些棱角。

比如,曾经眼神中玩笑般的残忍,如今变为了冷峻的残酷。

十年过去,他从未再次踏足大东亚文化协会,窗外樱开樱落,毫无痕迹。

那些同伴,再也未曾见过。除了结城中佐外,也许只有他一人是知道这些人全部现状的。

这并不值得炫耀,因为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才无法排解承载这些信息的痛苦。

实井的目光锁死在那本材料上,黑色的双眸深不见底。

这次的任务是……前往法国,寻找断了消息的Hatano。因为是短期任务,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选择极端手段。

实井笑了。“这话像是特地和我说的。”

魔王依旧沉默。

“我会找到他。如果他背叛了我们我也不会手软。”

“大家都……他若是背叛了使命,那就是背叛了我们全体一期生。”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阴狠。他也知道,这些小动作都被魔王尽收眼底。

但是无所谓,在这里,他想说一些真话。

Hatano,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呢?

你真的想要背叛我们么?

在你获得的这短暂的恬歇中,有没有想过我一丝一毫?

他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之后,突然地,对着中佐行了一个过分标准的军礼。

中佐看着他,只是点了下头,便转动椅子看向了窗外。

此时正值四月,樱花绽放,阳光温和。实井仰起头,久久凝望着这些绯色的花朵,像是想把它永远刻在脑海中一样。

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2.阿兰

 

1944年8月25日,盟军解放巴黎。

盟军的战车驶入城市的时候,列道欢迎的人群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

九十比八比二。战时那些不作为的人们此时叫嚣着把“叛国贼”拖出来当众侮辱,像是这样就能平息那几年他们没过上和叛徒相同的优渥生活的愤怒一样。而剩下的“十”中,“八”偷偷关上了窗户,很难佯装出很开心的样子。

至于那“二”则成为了英雄。他们的事迹无论成效多少,都被以美好的词汇刊登在报纸上,记录在史书上。多少年后的孩子们翻开课本都会记下他们的名字。

阿兰·莱尼埃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波……岛野亮佑站在人群之中,矮小的他基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面部肌肉细微的变化被魔王捕捉,他的话语没有感情,当然也没有戏谑或是其他暗示性的意味。

他让自己来选择。

“我选择留下。”像是什么搭错线了一样,他就是这么回答了。

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一次,请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波多野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的,听起来甚至倒是很像自己的,但它确实推动着他做出了这个出人意料的选择。

“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有了一定的根基。战争马上会波及这里,留学生不遣返回国看起来确实很诡异,但并非不可解释。只是会留有一定的印象,不过这也没什么。”波多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而且,只要是我,就一定能做到。不是么?”

他笑了一下,向魔王挑了挑眉。

赌上不可一世的自负心,这大概是最有说服力的筹码了吧。

修士依旧沉默,似乎从未对他所述之事产生过兴趣。

“可别死了。”低沉的声音闯入脑海,深深扎根于其内。

“那是必然。”波多野笑着答道,眼前浮现出的是那个纤长的法国男子。

在他看来,阿兰所做的所谓地下工作实在是单纯得可笑。听说德国那边也兴起了什么学生组织到处发传单。

发传单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百分之二的人,又能带动多少百分之九十的人?

况且,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想到这里,波多野摇了摇头。

他已经走出了乡间的教堂来到了外面。这里人迹罕至,此时又正值盛夏,开阔的原野是大片的绿色。暖风吹过,心旷神怡。

这样的风景,真的不适合战争啊。

 

那天波多野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奔跑在码头,夕阳下的海面上,白山丸渐行渐远。当他收住脚步,一眼看到的却是伫立在码头阿兰的身影。

阿兰和他一样目送着白山丸的远去,仿佛“错过”返乡轮船的不是波多野而是他自己。

波多野想要笑着和他打招呼,却发现话语卡在了喉咙中,心脏狂跳起来。

“阿……兰?”奇怪而颤抖的声音被发了出来,难听得几乎想让他马上把这句话收回去。

青年猛然回头,视线相交的瞬间,那双茶色眼睛所带的温柔烫得波多野心头一颤。

“你……你没走?”阿兰的嘴角颤动着,眼神像是要哭了一样。

一直听闻浪漫之都的男人都十分深情,波多野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然而他甚至也像那些女人一样,被他充满真情实感的“浪漫”所感动,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至于浪漫为什么要打上引号是因为波多野也在内心吐槽,不就是一个眼神么?哪里浪漫了?

“恩……一时疏忽,没赶上最后的航班。”他做出苦笑的样子。

“太……啊不,真是太遗憾了。真是个悲伤的事情。”阿兰抽了抽鼻子,绯空之下,他的眼睛显而易见地镀了一层水。

“是啊……我是个日本人,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而且……”波多野看向阿兰,神色忧郁。

你知道的……我的身份并不普通。或者你已经猜到了吧,我其实一直在骗你……

“没关系,你可以暂住在我那里,我会帮你出头!”青年挽起袖子,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这个就……不必了……我自己有地方住。”波多野摆摆手。

“你……恢复记忆了?”阿兰惊讶地问。

“没……”波多野抓抓头,露出头疼的样子,“但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啊,那太好了。不必心急,慢慢来想就好。”阿兰释怀地笑了。一时间二人无话可说,尴尬地对望了片刻。直到阿兰突然走过来,半蹲下身抱住了波多野矮小的身体。

“我还没对你说‘谢谢’。”阿兰用蹩脚的日语说,“是你救了我和玛丽的性命,所以,无论你究竟是怎样的身份我都不在乎。”

不习惯被其他人拥抱的波多野身体猛地一颤,强忍着将对方推开的冲动。

这只是礼仪,这只是礼仪,这只是礼仪。他内心无数次重复着这句暗示。

“真的么?”波多野轻声问,眼中的柔和逐渐减退,取代而出的是间谍的冷酷。

“真的。”阿兰诚恳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波多野的一只手缓缓落在法国青年的背上,之后是另一只手。

契约达成……建立在一方欺骗之上的契约。

魔王说,不要轻信任何契约或是承诺,作为间谍,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判断。

我没有轻信任何人,波多野想,我只是相信接触这个人不会有害处。

仅此而已。

 

在那之后,波多野依旧做着自己的“留学生”。毕业之后做了记者,这样就有足够的理由到处旅行并与重要人物会面。

日英联盟破裂之后,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犹如过街老鼠”这个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但是明面上靠着“盟友”,私下里靠着阿兰几年的时光也算是很快过去。

当他搜集到一些情报的时候,波多野也会把无关紧要的一些传递给阿兰那边,这让组织的工作看起来很有进展。

不过是外行人的游戏罢了。

几年间他们二人聚少离多,即便是相聚也不过像是朋友一样喝酒交谈。波多野一直避讳与他有过多的接触,因为越是熟悉越是容易出现破绽。

时间回到1944年。波多野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架好摄像机,拍下了历史的瞬间。然而当快门声结束之后,又有一声快门从身后响起。

波多野一惊。他警惕地看向身后,黑暗中浮现出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你啊,阿兰。”波多野露出合适的笑容。

年少时缔结的契约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得脆弱,波多野相信,虽然他们从未故事重提,阿兰也确实在他身份隐藏上帮了很大的忙,但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身上的端倪。

法国人的爱国可是出了名的。

事到如今……这个人到底还有几分可信?

“这次回来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阿兰问。

“因为我也是临时接到消息。”波多野耸耸肩。

“你的话,一定能提早知道的吧?”阿兰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苦涩。

这是在威胁我么?!间谍眼底闪过一瞬凶光。

“怎么可能……”

“阿亮……我说过,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去责怪什么。你难道忘了么?”

波多野哑然,他皱着眉头看向阿兰,居然有点看不透这个以往很单纯的家伙。

“你究竟……”

“岛野亮佑。”阿兰突然向他伸出右手,就像邀请他加入那时一样,“你……愿意……”,他一口气鼓足勇气,“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么?”

“哈?!”

“战争结束了,我也不需要为什么而奋斗了……我想有一份平稳的生活……”

“哈?”

“我听说了关于你们的一些传言……你们这样的人独自一人漂泊在异乡,就算是要和当地的女人结婚也出于利益目的。如果那样的话,尚不如和我在一起……”

“你……等等?”

然而阿兰看来是一不做二不休,继续连珠炮似的说着。如果不是法语已经熟练使用得融入血液中,那一连串的大舌音简直能把波多野听迷糊。

“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乎你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而那个人,是我。”

阿兰说完了表白的话,深情地抬起头。波多野脸红得像辣椒一样,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小说看多了么?

这是波多野唯一想问的。

但是心底居然真的有了一丝悸动是怎么回事?

这勾引人的技术连我练了这么多年都赶不上啊!

不过也许转念一想,也许是这样。与其神经兮兮地坑害其他女性,不如……

不对!阿兰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不可信的!虽然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我的秘密,可是现在突然这么直白地拉拢我一定是出于什么目的!

“你是同性恋么?阿兰?”波多野绞尽脑汁想出了依旧打破尴尬的台词。

阿兰暖暖一笑,“我不知道,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喜欢你。”

“你对我来说,就是来自东方的一股清流。拥有着神秘的力量。就算你从事着不好的工作,但我相信你一定没有真正地伤害我的国家。”他继续说。

真是谜之自信啊……这家伙!而且为什么这么肉麻!

“容,容我考虑一下!”涨红着脸的波多野像是言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跑掉了。

 

法国解放之后,阿兰带着荣耀迈入了政坛。但是……政绩异常平庸。

大人物们表面上给足了他面子,然而他的各种表现则表明,他真的不是这块料。

时间是1952年的初夏,阿兰温和的茶色眼睛此时充满了困倦。已经过了午夜,他仍伏案灯下,对着散乱一桌子的文件一筹莫展。

也许是自己的错。

阿兰推了推桌子的抽屉,里面锁着一叠照片——岛野亮佑的照片。这些照片隐隐暗示着他在从事间谍活动。

寄信者隐藏了姓名,阿兰追查了好多天也没找到头绪。他把思路放在了政敌身上,但也收获甚微。再说,他这样某种意义上算是无能的人又有什么可被针对的呢?

等等。

阿兰豁然睁大了眼睛。难道是……

“这么晚还不睡么?”身后响起了一串猫一样慵懒而优雅的法语。是岛野。

四四年之后,在阿兰几次三番的劝说下,岛野亮佑终于接受了他的表白。当然,阿兰也明白,眼前的这名东方人多半是出于任务关系才答应的,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

我一定是疯了。

那时,连阿兰自己都这么说自己。明明知道对方身份可疑,甚至可能是威胁国家的间谍,他却依旧执迷不悟地穷追不舍。

决定性的一击是在岛野生日的那天。阿兰记下了岛野身份证件上的出生日期,提前邀请对方回到巴黎,并在那天买好礼物在餐厅等候。

岛野那天卷着一身风雪伴随着风铃声走进了餐厅,看到桌上的蛋糕时,愣住了。

“生日快乐,亮佑!”阿兰起身递上手中的礼盒。

岛野机械地接过包装漂亮的盒子,手指不住颤抖着打开了它,之后,眼泪簌地就滑了下来。

礼物是一条围巾,谈不上贵重,也不是亲手制作的,但是足够保暖。

岛野实在是太单薄了,他一个人急匆匆的样子总让阿兰看着心疼。

只是阿兰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岛野迅速抹掉了眼泪,却并没有很快压制住有些失控的情感。不知是不是将错就错做给他看的。

“谢谢你,阿兰。”岛野略带哽咽地说,“我已经好久都没过过生日了。”

是真的?是假的?阿兰也说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心中正被一种美好的感情充满。

“是么?你喜欢真是太好了!”青年笑着,那笑容温暖得如同冬日的炉火。

接下来,岛野往事重提,并主动答应了“一起生活”这个邀请。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二人一同回家的路上阿兰心中都毫无波澜。但当卧室的门一打开,心里一直沉默着的澎湃的欢喜也随之被打开。二人翻滚在大床上,壁炉中的柴火劈啪作响。

生活看似平静而幸福地继续了下去,虽然依旧聚少离多,二人之间却多了一根无形的线。这根线让阿兰确信,即使岛野去了天涯海角,也会被它带回他的身边。直到一年前,岛野突然一脸严肃地找阿兰谈话。

“我是个间谍。”他说。

“恩,我已经猜到了。”阿兰保持着笑容,但整体表情看上去还是难免有些悲戚。

“我……不想再欺骗你了。所以……”岛野的嘴角颤动了几下,终于横下决心,“我们分开吧,我若是暴露了你也逃不开关系。”

“你忘了么?我说过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是那样的。”岛野打断了他的话,“对你来说也许是无所谓,但是对我来说……你会成为我的‘束缚’。”他侧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束缚?”阿兰生涩地重复着日语的音节,不知所谓。

“对,一旦被‘束缚’住,我也就完了。”岛野不带感情地笑笑,已然拔出了斩断羁绊的利剑。

“完了”这个词被他说得轻描淡写,然而阿兰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

“我听说你们日本的武士道,就是寻觅死亡……但是这么久的相处,即便有真有假,我仍认为你和信奉这一主义的那些人不一样。”阿兰柔声说。

“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嗯?”岛野带着讽刺的声调说,“你也注意到了,在人情世故揣测人心上你毫无才能!”日本人提高了语调,想要加快谈判的进程。

谈判么?我们之间已经要用这个词语了么?

“但是……”阿兰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想法如同一股暖流让他被降温的心复苏了过来,大脑也随之清醒起来,“如果我会成为你的‘束缚’的话,你就是真的喜欢我了吧?”

他茶色的眼睛直视波多野的内心深处。计划一瞬间被打乱了。

无法移开视线。

波多野感觉到了危险,就像是初遇时被怀疑身份的时候那样,有一种一旦转身看到捕猎者就彻底完了的危机感。

不行,必须得……

玛丽和约翰在几年前出于不同的原因死了,现在还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他知道的太多了,即便是彻底断绝关系也说不定哪天就必须设计处理掉他。

然而现在,波多野居然犹豫了,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个男人的深情所感动了。

他现在有点理解三好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愣子,因为这种头脑天真的人……也许真的不会欺骗你。

所以现在怎么办呢?还要傻傻地继续“恋人的游戏”么?

“亮佑,其实我也有话一直想和你说。”阿兰突然开口,岛野冷冰冰地看着他,等着下面的话语。法国青年吞了口口水,郑重地说——

“你可以放弃做间谍么?”

你说什么?!

此时波多野脸上是毫无遮掩的“你在开玩笑”么?甚至还是张大了嘴的夸张版。

“你,你,你……”波多野几乎要笑岔气了。

放弃做间谍?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熬了十多年放弃人生理想放弃姓名故乡飘在这个鬼地方,到头来说要放弃做间谍?!

你这是在毁灭我的存在意义!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和那边断绝关系的话,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余生!”欧洲人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水汪汪的,给人一种刚哭过的错觉。

不,也许,这个男人现在真的很激动。

“阿兰,虽然很抱歉,但是这么多年,你认为我全心全意地信任过你么?”波多野笑着问。

“我不认为,但是我可以确信你从未想伤害我。”

“那又能代表什么?我不伤害你代表你还有利用的价值!等你的价值被我榨取干净之后也许你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波多野几乎要吼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无条件地相信我!你真的傻透了!你连沙丁鱼头都不如!”

后两句波多野是用日语骂出来的。他很不理解,本来计划只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并威逼利诱就能结束这一场闹剧,为什么现在回事这个局面?

“因为……我愿意。”缓缓,阿兰说。“没有理由,我知道我也许是疯了,从第一次向你表白的时候我就这样想过。但是只是我愿意,没有理由。”

波多野彻底无语了,他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次他都指着阿兰鼻子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都放弃了。

难道就这样答应了?

放弃做间谍?你有什么理由奉劝我这么做?

你这个天真的学生脑还想保护我的后半辈子?

啊……欧洲男人好麻烦啊,好麻烦!波多野抓狂地揉乱了贴服的发型。

但是……话说回来……自己真的要这样一直做间谍直到心脏停止跳动么?

作为长期间谍,除非特殊情况是不会有回国的机会了吧……大概此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波多野蓦然想到了自己的晚年,作为一名合格的间谍,直到生命的最后都在为情报工作服务着。没人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会有亲人……

这么想想……还真的有点寂寞呢……

“我……让我再考虑考虑……”

就像被表白的那次一样,波多野夺门而逃,用逃避来掩饰内心的动摇。

与阿兰断连了两个月之后,波多野给他打了电话,醉醺醺地说,“我答应你。”

 

3.树欲静而风不止

 

情报网的操纵者换成了一个后辈,看来波多野真的……

实井坐在咖啡厅的室外休息区里,此时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顺着伞缘如注地淌下。

实井不喜欢欧洲的雨,这里的雨充满了暴戾且毫无美感,不像是家乡的雨,雨声噪噪,打在荷叶上,房顶上,叮叮咚咚的……甚至带着几分诗意。

眼前的景色变了,欧洲的石制建筑变回了东京朴素的街道,那时也下着雨,雨下得天都阴了。

“你是哪来的野猫么?”实井……那时他还没有这个名字,他穿着和服撑着一柄油纸伞,走到了在狭窄房檐下避雨的男孩面前。那个男孩甚至比自己还矮,他也穿着和服,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旅行箱。

“我不是野猫。”发色浅浅的男孩吸了下鼻子说,“我要去参加考试,没想到突然下了大雨,跑过去的话恐怕会湿透。”

“你要去哪参加考试?”实井转念一想,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四十一。”

另一个男孩猫一样眯起眼,说,“五。”

台阶与窗户的数量。我们是一路人。

二人心中同时明白。

“那我们一起走吧,这柄伞应该够遮住咱们两个人的了。”实井笑笑,看上去一脸纯真。

沉重的雨滴将紫阳花打落在水洼中,二人的背影被花瓣遮盖了几点。

那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

所以,Hatano,你究竟在哪里?你给我出来告诉我你没有背叛我们!

实井端起杯子啜了一口,不加糖的咖啡已经冷透了,苦涩充斥在唇齿之间。

 

“亮佑……”阿兰神色紧张,手无意识地又推了一下抽屉。他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这些小动作尽收波多野眼底。

“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已经熬了好几个晚上了。”岛野看上去睡眼惺忪的样子,深色的眼睛却闪着机警的光。

还是被察觉到了么?果然逃不开他的眼睛啊。阿兰苦笑。所以要坦白么?

“没什么,只是些公务。”第一次,他决定隐瞒。

“是么?是这样啊。”岛野看了他一眼,眼中属于间谍的精光消散了,变回了一名普通青年。“你要记得好好休息。”

“恩,谢谢你,亮佑。”波多野打着呵欠离开了书房,走了几步突然停住。

阿兰这家伙是怎么了?虽然很想信任他,可是……

算了。波多野摇了摇头,说好了要相信他不再接触这些事情的,不是么?

他虽然没有运筹帷幄的头脑,但确实是个老实人。这次也相信他好了。

这样想着,波多野回到了卧室。

当书房恢复寂静,阿兰的心也冷了下来。这次的危机并不是来源于谁针对谁,而是……国家这一机体对体内异物的清除。

或者说……是顺应间谍命运而来的……审判。

有什么办法能躲过去么?这好不容易得到的,短暂的安宁……不想就这样舍弃。而且不是也承诺过么?承诺保护他的后半生。

阿兰走到窗边,看向夜空中高悬的残月。

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无能呢?无法为国家效力,甚至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上帝啊,请您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法国的公务员可以这么清闲。”

这天阿兰带着波多野,开着敞篷车,一路驶到郊外。时值盛夏,草长莺飞,滚滚热浪终于不敌疾行的汽车,迎风竟也有了几分凉意。

“偶尔我也会想休个假,就像这样,只和你在一起,到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安心地休息一段时间。”波多野一怵,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无法习惯法国男人这种毫无遮掩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这次也是一样,阿兰柔和得发酥的话语瞬间让他耳根一热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流动的空气减去了他脸上的几分热度,波多野又回到了他原有的心境。

不安。

将情报网转给新人之后波多野就真的撒手不管了,他以自己的方式隐去踪迹,做了几个月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不必再注意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诸多细节,不必再去留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都是什么人,在餐厅也无需留心所有人的动作。说是这样说,但做起来更多的是主动去忽略这些事。

间谍的行为方式已经融入骨髓,成为了习惯。波多野做不到完全抛去这些习惯。他仿佛是来自丛林,人类世界的安稳祥和封闭了他警觉的六感,让他无所适从。

阿兰每天都在围着他转,尽可能地冲散他心中的惶然,几个月下来终于有了几分成效。但对于波多野来说,这种成效不过是能让他安心做一场梦罢了。而这几天,波多野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梦要醒了。

“亮佑,你这几天睡得不安稳,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发生了什么事情么?”阿兰驾驶着车辆,扑面而来的强风几乎将他贴服的发型吹乱。波多野望着从眼前延伸不见尽头的宽阔道路,有些失神。

说不出口。他对这个人亏欠太多,他没有更多的理由再让他为自己劳心。这个人为他营造出的小小梦境,他也想维持下去。

“没什么……好日子过懒了而已。”波多野打了个呵欠,却并不困。现在的他是回到了丛林的野兽,感官再次变得机敏,巡察着潜在的危险。

傍晚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郊外的一个小村镇。人们都很热情,他们欢迎着二人的到来。阿兰将行李搬到住处,和波多野商量起了这几天的计划。

这次度假的主要目的是休息,所以周边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地方。阿兰提议去教堂的藏书室读书,之后拍摄一些这里古老建筑的照片。波多野只是点头,看起来兴致索然。他不想欺骗阿兰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而且在这里……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强烈得让他头痛欲裂。

安稳地睡着,很难;想沉湎于不稳定的梦中,更难。

夜幕降临之后,阿兰问波多野要不要一起去教堂看看,他婉拒了。作为一名东方人,他并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走在刀刃上,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笃信自己的能力。他没有什么想向神明请教的,也没有什么想去忏悔的,现在的他更想蒙头睡一觉,以排解心中的不安。

于是他目送着阿兰出去,一个人闷闷地躺下。

说不定睡着的时候会被杀哦。黑影说。

无所谓。波多野回答。我死了的话就不会再麻烦那个人了。

不是说好了要活下去么?黑影嘲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和我现在没关系。波多野翻了个身,拿枕头压住了头。

真的能这么轻松地把过去翻过去么?黑影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那我还能怎样?他把枕头压得更紧,却无济于事。

你是个间谍。

我不是。

这并不由你说了算。

波多野猛地睁大眼睛,萦绕的黑影瞬间消散了。他大口喘息着,冷汗顺着后颈下滑,背部的衬衫已然湿透。他一骨碌站起,机警地扫视窗外。

这并不由你说了算。

我真是好日子过多了过傻了!

被蒙蔽五感的野兽迟早会暴尸荒野。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上。

 

实井亮出自己的身份,几乎把波多野的情报网都接触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就是,这家伙真的跑了。

不过打探到他现在的工作和与他关系亲密的人倒是易如反掌。

所有人的话取交集得到了一个人名——阿兰·莱尼埃。一个毕业于哲学系、战时投身反抗运动、战后为人称颂的……平庸的政府工作者,和记者岛野亮佑关系密切。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阿兰是岛野的情报源,也是他的庇护伞。当然这是一种冠冕堂皇的说法,有的线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就直接用了“色诱”这类的词语。然而当他们刚一说完,就被实井的眼神震回去了。

任务需要……么?

那现在突然和那个阿兰销声匿迹了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事态变成了最糟糕的一种状况——波多野叛变了,而且是主动的,甚至还和一个外人交往过密。

“他说他不想做间谍了,也不会再做了。”负责人说。

“不做间谍了?”实井毫不掩饰地提高了语调,“当年也有一个人是这么说的,还不是被魔王追过去骂了一顿,到现在还带着个孩子跑半个地球给魔王传情报?”

“想退出就退出,想得真美。”实井冷笑,“就算是魔王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

呵呵。实井得到了阿兰的住址,他顺藤摸过去,得知二人外出休假了。波多野似乎给了保安帮佣们很强的暗示,但是这些暗示对于实井来说却很容易解除。他假扮记者,三绕两绕得到了这二人的去向。

真是悠闲啊。实井坐回自己的车里,转动钥匙,点了根烟。深吸一口,白烟在车厢内缓缓散去,之后他踩下了油门。趁着夜色,实井最终提前一天抵达了郊外的小镇。

 

“主啊,我有罪。”阿兰额头抵在握实的拳上,眉宇紧锁。

“我为了自己的私念背弃了我的祖国,不仅如此,在面临国家与心爱之人的抉择时,我无法做出多数人认为的正确选择,我有愧于‘英雄’之名。”

“而现在,他再次面临危机。我不想做个背叛祖国的人,但我更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那一年是他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不能对他弃之不顾。”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去救他。”

“我有罪,吾等都是罪人。我只向我主祈祷,将所有的罪责降在我的头上,不要再牵连亮佑。”

黑色的狭间内传来,传来了幽幽的苍老声音。“主会宽恕你的罪过,孩子。”里面的人说。阿兰站起身,方要离开,里面的人再次说道,“只是,你无权承担其他人的罪过。”

“我会的。”阿兰转头,对着隔间苍凉一笑,“因为,我爱他。”

帷幕中的气息一滞。法国男人离开了教堂,实井从忏悔室中走了出来。

他冷漠地看着小教堂老旧的门扉,多种情感交杂在心底。此时萦绕在他脑海的并不是那句直白的“我爱他”,而是不知从哪本恶俗小说中看来的一句台词。

被你拯救的,我这条命的全部。现在于此奉还。

实井不喜欢这句话。

这不过是一种草率的自我满足冠以“爱”之名罢了。这样说的人,从未考虑过拯救他的那个人的感受。

真是个愚蠢而可悲的男人啊,但是并不能轻看。这是实井最后得出的结论。

 

4.实井

 

今天的对手是——实井。那天偶遇的少年也通过了层层选拔,此时他正站在波多野对面,文文静静的。

“喂,今天不是你和我对练么?”看对方久久不作出准备动作,波多野忍不住问。

“恩,是啊。”实井眯眼一笑,人畜无害的样子,“那我们开始吧!”

看着对方的小身板,波多野估量着是不是该轻点下手,毕竟还要同吃同住好一阵子,打伤闹僵终归是不好。然而几招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实井比福本灵活得多,而且二人身高相当,许多用于高个子对手的招数都发挥不出威力。加之在此之前,波多野从未和他对战过,有些摸不清他的路子。于是就在他一个动作僵直的空档,实井趁机攻击,用胳膊锁住了波多野的脖子。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他们瘫坐在一起,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喂……可以了吧,把胳膊松开,我快要被勒死了。”待喘息平静下来后,波多野终于忍不住说。但是实井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把他搂在怀里。

波多野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开始对那只胳膊又抓又咬,然而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等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后,实井才微笑着松开了胳膊。

“你真有趣呢。”只比他高三厘米的男孩说。

“为什么?”波多野多少有些没好气地说。

“大概是因为……你比我还矮吧?”实井若无其事地说完就迈开大步要离开对练室,却被波多野反抓了个结实。

“再来!”波多野拖着面带惊讶的实井,硬是和他打了一下午。二人你来我往,但是最后一场却是以波多野把实井压在身下告终。

实井喘着粗气,躺在地上的瞬间就没了起来的力气,更不必说身上还压着个人。“怎么样?认输吧!”

被D机关选中的学员,没人会轻易认输。实井调整着气息,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伸出手,在波多野的脸颊上掐了一下。

“真像猫呢。”

 

波多野豁然惊醒,耳边回荡着的是教堂的钟声。已经是清晨了。

一只白皙的手臂环在自己身上,是阿兰。

刚才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实井?他回想梦中的最后一个镜头,因为大量运动而涨红了脸的实井,微笑着看向自己。他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接下来的那句话让他莫名脸上发热。

好久没见到实井了呢,就像其他人一样。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过得怎么样。

想到这里,波多野内心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顺着这扇窗能看到那边教堂高高的屋顶,哥特式的建筑,玫瑰花窗如同高挂的太阳普照着这片宁静的村庄。

神真的存在么?祈祷真的会被听见么?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好衣服,走向了教堂。

波多野想起,在阿兰第一次送他“生日”礼物之前,实井也为他过过生日。因为日期都是假的,所以没人会把它当回事。但是那天,当波多野打算睡觉的时候,实井突然出现把他拉了出来。

餐厅没有点灯,也没有其他人。

“喂,你!”被紧扣的手腕有些痛,就在他想甩开实井时,蜡烛亮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西式糕点,只插了一根蜡烛。那天没有月亮,蜡烛的光晕分外柔和,柔和得他产生了还在家的错觉。

“生日快乐,波多野!”实井柔声说。

“……”波多野一时无言,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怎样。“为什么是一根蜡烛?”沉默许久后地再次发言,是一句吐槽。

“你在之前使用过这个名字么?”实井笑着问。

“没有……”

“那我点一根蜡烛有什么不对么?”波多野无语,继续凝望着那一点烛火,直到眼前发花。

“……谢谢你。”

“不必客气。”实井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蛋糕,“来,啊——”

波多野顿时无语了……他用昏花的眼睛看着那一小块蛋糕,嘴角抽动着。

“我……自己来吧。”他想去抢叉子,然而实井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二人争执之间,叉子上那块蛋糕的奶油蹭在了波多野的脸上。

“弄脏了呢。”氤氲的光线下,实井猛然靠近。脸上微热的触感让波多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慌忙向后一躲,但是他忽略了自己的位置,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实井又贴了过来,将他压在墙上,一点一点把奶油舔舐殆尽。

那之后怎么样了呢?波多野记不清楚了。多少年过去,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对实井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那不是爱情,如果非要去定义的话,那大概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吧。

波多野走进教堂,在圣像前做出祈祷的动作。他闭上眼睛,只是想了一遍想说的话。

虽然说着不做间谍了,但是埋藏于他身上的秘密,他还是会死守到底。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坐在自己身旁,波多野心里一惊。

没有听到声音……他不易察觉地看向那边,眼瞳倏然睁大。

“实……!”名字几乎脱口而出。那个记忆中的男孩现在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穿着牧师的黑袍,胸前垂着一枚十字架。他也支着手,在祈祷什么的样子,侧脸恬静美好,一如十多年前。

“好久不见,波多野。”实井没有看他,而是虔诚地画了个十字圣号后才对他微微一笑。二人正面相对的瞬间,波多野内心激起一阵喜悦。但当那零点几秒过去之后,他瞬间冷了脸。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如你所见,我在祈祷。”

“祈祷什么?”

“祈祷上帝能为我迷途的挚友指引一条明路。”实井这么多年也算是得了魔王的真传,扮起修士来,很有当年魔王的风范。虔诚而清高。

“我已经和你们没关系了。”波多野狠下心说。

“随你。我想,道理你肯定都懂。”实井淡淡地与他四目相对,“我来是告诉你其他事情的。”他顿了顿,“小心阿兰。”

波多野心中蓦然一颤……什么意思?

“你要对他做什么?”

“你应该更关心他要对你做什么吧?”实井挑眉。

“所以你要对他做什么?!”波多野眼中燃起的愤怒,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实井一怔,只感觉心中冷得透彻,莫名伤心得厉害。随即,他继续笑道。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我是来保护你的。”

“所以?”

“波多野,你已经被怀疑了。”实井目光一凌。

“无所谓,反正我都不做间谍了。”

“但是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实井冷声说,“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捕,被逼供,之后垃圾一样死在这个国家。只要踏上这条路,谁也别想干净地退出。这就是间谍的宿命。”他的语气很平缓,喜怒不形于色,但却有一种深深的悲戚共鸣在二人之间。

“波多野,我是来保护你的。难道现在你还要相信那个外国男人么?也许他有好心,但他保护不了你。现在还有缓和的余地,我会保护你,之后请你继续维持这边的情报网。我和魔王都相信你。”

“所以你要怎么做?”波多野咬着下唇,钝钝地问。

“阿兰他出卖你了。”实井冷静地回答。

“不可能,他要是想出卖我我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和现在的形势是不同的。你当年救过他,他感激你,这些都没错。但是这些不会阻止他现在出卖你。”

“他出卖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说呢?”

波多野哑然。他深信阿兰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却无法证明。而且他也知道,现在的实井这么说是有发脾气的成分在里面。他知道了阿兰的存在,十有八九会想方设法弄死他,要不然就是永远让他消失在自己眼前。

但波多野缺不记恨实井的这种做法,即便那个人是阿兰……那个无条件宠信自己的阿兰。因为实井和阿兰有着共同点,他也不会害他。实井是自己的同伴。

波多野站起身,不想再说什么,直径走向门口,却被实井一把抓住。

“不要出去,那些人已经来了。”他轻声在耳边说。

“放开我!”波多野发力,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实井的枷锁。那只手扣得很紧,就像当年抱住他那时一样。充满了独占欲的……

波多野横下心,猛地一扯自己的胳膊,之后转身对实井发起主动攻击。他下手没留半分情面,想用这股威势让实井想起他在体术上的优势,从而心理上进行压制。

然而实井似乎也狠了心不想让他出去,他拼尽了全力应战,二人旗鼓相当。

十几回合后,胜负明了。波多野被实井压倒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透过熟悉的面孔看到了教堂华丽的棚顶画。

“我输了。”两个人的气息都很稳定,波多野淡声说了认输的话。实井瞳孔一缩,失望之情流于神色。

“你变了。”实井轻声道。

“我们都变了。”波多野没看他,继续穿过他望着壁画。默示录的摹本么……?

画家是如何构想出圣经中末世的景象的,他不得而知。他也无法构想出自己的终局,他想逃避可以看得到的未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入新的怪圈。

“波多野,你知道么?三好死了。”

实井幽幽的一句话将他从思绪中拉出。波多野倒吸一口凉气,缤纷的宗教画瞬间变得模糊,而那张白皙的娃娃脸则变得分外清晰。他想起了那年他们三个没过170的人总是在一起赏花玩牌,现在他回想这些画面的时候,属于三好的位置无不空了出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恐惧,心中像是被开了一个大洞,让他不寒而栗。

实井突然不笑了,看上去特别的悲伤。“三好死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波多野不想再听第二遍这句刺耳的话,慌忙打断。

“他因为意外,在四零年死在了德国,之后一个人被埋在了那里。”实井侧开了视线,看向旁边的一长排椅子腿。“直到去年,佐久间才把他带了回来。说到佐久间……那家伙很幸运,真的活下来了,傻人有傻福……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实井长吸一气。

“我忘不了……重新把三好埋葬的时候,佐久间的眼神……我忘不了那种明明还活着却已经死了的眼神!”实井的语气突然失控般加重了,波多野听着他的话,仿佛也看到了……葬礼之上,目中无神的佐久间。

“以及田崎……你们都不在日本,你们不会知道我的感受!我同样也忘不了,田崎被交换回来之后,听说神永被捕了无音信后的表情!他的脸瞬间变得熬白,嘴唇一点颜色都没有。他在强装镇定……他在努力保持那种一旦被动摇整个人都会崩溃的镇定。”

“还有小田切……他也还活着,只不过没法正常走路了。他做起了买卖,买了一个好大的房子。说是有的人回来的时候,不能没有地方住。”

“其实回不来了吧……谁都心知肚明的!每个人都在欺骗,欺骗一切活下去……而现在,连自己都不得不去欺骗……”

“甘利两个月前就说上了船要回国了,然而一直没有音信,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结果,八成也悬了……”

“波多野,你看着我……”

“三好死了,神永被捕了,甘利失踪了,田崎退隐了,小田切退出了,福本大概回不来了……已经,只剩我们两个了啊,你还要背叛我么?”

实井支在波多野两边的胳膊在逐渐松劲,最后瘫倒了下来。实井没有哭,但是波多野却感觉鼻子酸涩得厉害。他动了动已经乏力的双臂,覆在了实井身上。

“波多野,我喜欢你……”

波多野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实井。然而实井埋在他肩上,看不到表情。

“我不想像三好一样直到死了都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你不必回应我什么,因为我也只是说说……我们这种人,就算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我……”听了这么长的话,波多野第一次开口,发出的声音却无比颤抖。

“我喜欢你,波多野。”实井再次轻声在他耳边说。如同清凉溪水的喃喃让波多野瞬间愣神,然而接下去的一秒,他只感觉胸前一冷。

实井从他身上站起,冷漠地看着逐渐丧失意识的波多野。短刀插在他胸膛上,那张漂亮的娃娃脸在他眼中逐渐模糊。

 

5.艾丝美拉达

 

教堂的门被轰然闯开,阿兰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瘫倒在血泊中的瘦小的身躯。匕首还插在他胸前,露出的刀刃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亮佑!”他跑过去,想确认岛野的生死。然而这时,一个和岛野一般矮小的身影从坐席中闪出,挡在了他面前。

阿兰诧异地看着这张生面孔,第一印象是“和岛野倒是有几分相像”,是个相貌可爱的亚洲人。但当他再仔细一看时,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萦绕而来——他身上有着“和岛野相同的气息”以及“与岛野不同的锋利感”。

这么说的话,这个人也是间谍……来自日本的间谍。是他杀了亮佑么?

“是你……?”

“恩,是我。”日本男人微笑着用流利的法语回答。

阿兰注意到这个人的口音和初见岛野亮佑的时候很相似,大概是师出同一人?

“为……为什么要杀了他?!”阿兰的面目扭曲起来。他的视线穿过眼前这个矮小的男人,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岛野,不敢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即便出血量是那么大甚至已经在他身下凝固,他躺倒的背影一动不动。

“难道还等着你把他逮捕,之后秘密处决么?”男人依旧微笑,他应该和岛野一般大,笑起来却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

“你什么意思……”阿兰颦起眉头,茶色的眼中充满了愤怒。

“我说错了么?”男人面不改色,“你可以叫我实井,如你所见,是日本的间谍,也是杀了你亲爱的亮佑的人。”

“你……”汗水湿透了阿兰背部的衬衫,是冷汗。他的喉咙里凉凉的,这种凉意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甚至连恨意的冲动都一起被冷却了。

盘旋于他脑海中的只剩下“亮佑死了”这句话,其他的所有感情和想法都被清空了。

但是……

“感觉我很可恨是么,阿兰先生?”实井犀利地眯起眼睛,“不过,是您先出卖了‘岛野亮佑’吧?”

“随便你怎么想都好,拿证据说话的话,我是一定讲不过你们这些间谍的。”阿兰失神地站在那里,无意识般回应。

“不妨说出来听听,我倒是很有兴趣呢。”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兰避开了这个问题反问道。

“恩?理由么?”实井残忍地笑笑,眼神阴了下去,“当然是为了告诉你,你是无法保护他的。”

“只是这样?”阿兰看向实井,气愤得有些想笑。“就算你搜刮到了所有关于我的资料,你也不会明白我对亮佑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

“‘……与记者岛野亮佑初次接触的时间不明,但是在过去的十年间,每到圣诞节都会单独与这名记者会面。从来不会忘记岛野的生日,总会提早到各大商场采购生日礼物。然而近期二人关系突然变得更加密切,除了工作的时候,二人几乎都在一起。’”实井冷声背诵出一大段材料,“你说错了,材料上写得很清楚呢。但是这样就能证明你对岛野亮佑的真心了么?富商们哄情人用的也是这种套路。”

阿兰眉头皱得更紧,他隐隐察觉到了一种异常。这个人身上不光有着和亮佑相同的气息,还有着……和自己类似的气息。

极其细微而零散的线索被试着拼接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看似无趣却可以作为武器的结论……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是他过去的恋人么?”阿兰压低了声音问。

实井微微一怔,还是微笑着说,“是。他的过去,我知道的可比你多得多。”

阿兰没有一点发火的样子,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很公平啊,你拥有他的过去,我则拥有未来。”

“可惜你能拥有的未来也到此为止了。”实井不忘补刀地加了一句。

“是啊,这都拜你所赐。”阿兰的面容变得平静而祥和,“实井先生,我相信您也是喜欢着亮佑的,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是利益一致的人吧?”

“不一样哦,莱尼埃先生。我不认同您这种让波多野逃离间谍生涯的做法,而且恐怕您自己也意识到了,您保护不了波多野。倒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会安全许多。”

“为什么?我想给他安稳的生活,我承诺过,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做到,无论以怎样的方式。”

“‘我一定做得到’这种话只有出自我们这些人之口才有几分可信。”实井冷笑,“为了感激喂水的恩情,卡西莫多一直保护在艾丝美拉达身边,结局又如何呢?”

“也许您没有错,但是恕我无法认同。”阿兰平静地继续说道,“实井先生,您有没有想过您自己的结局?”

实井心口一痛,三好、神永、福本……大家的身影转瞬间从眼前飘过。被戳中了痛处,实井压着心中的火气答道,“我们这种朝不保夕的人,无需思考这些。”

“是么?看来我还是幸运的,因为我思考过。”阿兰微笑着说,“我不想让亮佑的最后和你们这些人一样,所以我才一直说服他让他放弃做间谍。卡西莫多虽然最终没能保护艾丝美拉达,他可悲的一生一直为人所控制,被人们所误解所唾弃,但他甘愿与心爱的人一起长眠。这是不是和你们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很相似呢?”

实井察觉到不对,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阳光下一闪而过的刀光。他下意识地去阻止,手抓到刀柄的时候却反被握住,之后匕首没入了阿兰身体深处。

粘稠的热度迅速沾满了整只手,实井嫌恶地想甩开,阿兰却不肯松手。他缓缓跪倒在波多野身旁,对实井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你这家伙!”计划被打乱了,这让他十分窝火。

“你们D机关……是不允许杀人的……”阿兰看着平静面具被打碎的实井,艰难地说出了反转一切的根据。“永别吧,克洛德。”

果然这个男人不容轻视!实井试图将滑溜溜的手从中挣脱出来,然而阿兰的手就像石膏做的一样,不肯松动半毫。任凭实井攥着匕首来回连戳数刀也无动于衷。

教堂的钟声响了,一群穿着警服的人蜂拥而入。他们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集体愣了一下,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一同向实井冲了过来。

目的达成的瞬间,阿兰松开了手。实井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一下,转身向着玻璃彩窗冲了过去。缤纷的玻璃画随之破碎。

 

波多野从昏迷中醒来,首先听到的就是巨大玻璃碎开的声音。他下意识护住脸,待细碎的玻璃落尽之后才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他的视力很好,从警察的空隙之中看到了实井奔跑的身影。

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依旧插在自己身上的那柄匕首,是实井捅的,他恰好把它插进了心脏旁的空腔处,会造成一定时间的昏迷而不至于丧命。

波多野下意识想把它拔出来,之后再好好分析一下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这时,一只沾满血的大手却阻止了他。

“阿兰!”波多野顺着看过去,只见阿兰身上也没着一把刀。但这一把的位置却很危险。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阿兰笑着,用沾血的手抚上波多野的脸颊。

“你先别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兰笑着摇摇头,“我没事的……”

教堂之外,警铃与救护车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听得他心烦意乱。

前一天意识到事情不对之后,波多野便出去检查了一番,没想到还真找到了被关起来的“牧师”。这个牧师是个冒牌货,原本的那个不知道哪里去了,然而现在他又被替换了,说明有了另一方的加入。

看来教堂是个重要的场所,需要重点检查。于是他一早来到这里,遇到了实井……

再之后……实井捅了他一刀。在他昏迷之前,他看到实井把好几袋血浆洒了一地,他想问实井究竟想干什么,却已经问不出来。之后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受伤的阿兰,以及……警察。

以实井的所作所为来看,叫警察的人不会是他,而且他也叫不来这么多……

那么……

波多野看向阿兰,法国男人茶色的眼睛依旧漾着柔情。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阿兰已经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但是波多野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了这句话……

波多野看着阿兰被抬上救护车,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没有实井的话……他的计划会是怎么样的呢?出卖我?之后在用什么麻烦的办法把我救出来?还是说……想自己背锅?

然而实井出现打乱了阿兰的计划……

事情变得简单了,保全两个人的方法,就是让第三人成为主谋,再以各种方法洗去身上的嫌疑……

波多野再次看向玻璃彩窗碎掉的地方,已经看不到实井的身影了。

 

实井按照撤退的路线一路奔跑着,但是追着的人太多了,很难摆脱。

他想起了魔王,魔王说,当你一旦被“束缚”住,你也就完了。

也许现在的状况就是“完了”的最好写照吧,穷途末路,孑然一身。

但是无所谓了……出了这种状况,总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他能做的,只有不让那个人是波多野。只是被那个法国男人暗算实在有些不痛快。

那又如何呢?恐怕波多野现在已经明白了吧,事情的真相。

实井在海岸上奔跑,海风中有家的味道。身后的警察吼着什么,他已经懒得听了。

自己的终局么?当然想过。

不过当然不是在这里!

枪响了,连续的几声。实井跳入海中,大量的气泡在他头上画出了一条线。暗红的颜色融进海水之中,世界变得安静。

好累啊,真想就这样睡下去。

可惜……还是得活下去啊。因为心脏还在跳动,魔王还在等着他的汇报。

所以,活下去吧。

你也是,波多野。

 

6.繁花将尽时

 

“那之后呢?”邻居家来听故事的小孩子追问道。

“在那之后,我舍弃了‘岛野亮佑’这个身份。”坐在庭院中摇椅上的老者是名矮小的亚洲人,他回忆着过去的事情,眼神放空。这个小孩子从几年前就经常来老爷爷家听故事,而几天前,老爷爷突然说,他是一名间谍。

这大大地激起了孩子听故事的兴趣。

“那……那个‘阿兰’呢?还有‘实井’呢?他们怎么样了?您和他们之中的谁在一起了?”小孩子的眼睛亮亮的,小小年纪说起情情爱爱毫不脸红。

“都没有。我就是为此舍弃了维持了十年的身份的,而且被怀疑的身份也无法再潜伏下去。”老人摇摇头。

“从结果来看,是实井赢了,因为他真的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曾经的同伴,没有人可以完全信任。我可以理解阿兰,因为他确实是为了我而设计了这一切……也许本来可以有一个好结局吧,但是天不遂人愿。”

“而实井……他只是比较悲观而已,以他的角度,他看到了我和阿兰在一起后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坏事,所以他想要阻止这些……而且,他从来都是一个独占欲很强的人啊。”老人笑了笑。

“在那之后我不再和阿兰联系,把‘岛野亮佑’存在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想着也许这么多年过去后,他会把我当成一个幻影吧……”老人看向一旁玻璃花瓶中含苞待放的香根鸢尾,苦笑,“没想到就在几天前,突然有人送来了一朵花,卡片上写着阿兰的名字。可惜我已经看不到花开了。”

“而实井,在那天之后的三年后,我收到了本国的来信……说他结婚了。”

“咦?!”小孩惊叫起来,“怎么能这样?!”

“哈哈,”老人干笑两声,“但是我看到信封上的几个签名我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那是田崎、小田切、佐久间的签名……能再让这几个人凑在一起的事情,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们这样的存在,只有可被利用价值被榨取殆尽之后,才在死去之前有几天属于自己的时间……”

“信件的内容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如同密码一样的暗文被破解出来,大致的意思就是……”老人顿了顿,“因为实井逃回国内的时候受了伤,又在海水里泡了太久,造成了不可逆的感染。回国后一直在高烧不退,后来烧终于退了,感染却引发了一系列的疾病。终于在三年后,再也熬不住了。”

说到这里,老人眼中泪汪汪的。每次回忆起信件的内容,他都恍若看到是躺在故居中的实井。

久病的他变得更加纤细瘦弱,他望着窗外不断被风吹散的樱瓣,不住地咳嗦。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田崎,他看到了已经到了的小田切和佐久间,神情更加悲伤。

“你来了啊,田崎。”实井应声看过来,依旧微笑着。

“恩……”田崎脸上不见了轻浮的笑容,他也消瘦了太多,接连的精神打击让他摇摇欲坠。

“有没有带鸽子来?”实井细声笑着问。

干冷的玩笑倒是调节了一下气氛,几个男人相视苦笑后,室内的氛围更加压抑了。

“就剩我们几个了……”实井感慨道,他看了看佐久间又说,“你不算在内,佐久间先生。”

“是啊,我不能算在内。”佐久间勉强接茬。

“谢谢你们现在还能来看我……”实井第一次说出了感谢的话,他的眼睛黯了下去,接下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我没有什么遗憾,波多野不会再被哪个外国人迷惑了……最后我还能回到家里,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实井灿然一笑。

一阵狂风袭过,花如雨。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小男孩在旁边感慨。

“是啊……”老人感觉越来越困了,眼皮不断打着架。他眨着眼,眨着眼,眼前的庭院在一次眨眼时变作了数十年前下着雨的东京。“啊,他来了……”

波多野站在狭窄的房檐下,雨水不断从上面滴下来,把他的和服都打湿了。

怎么办呢……还要考试呢!

这时,一个打着伞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穿着朴素的和服,戴着乖巧的帽子,打着油纸伞,年纪和自己一般大。

“你是哪来的野猫么?”男孩问。

“不,我不是野猫。”波多野抽了抽鼻子,“我要去考试。”

“那我们一起走吧,这柄伞应该足够容下我们两个。”被叫做实井的男孩说。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他们一起打着伞顺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走着,雨声淅淅沥沥的,似乎没有要停下的节奏。

波多野认识这条路……这是通往“大东亚文化协会”的路。

马上要到了呢。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实井突然停住了。猝不及防被浇了雨的波多野迅速退了回来。

“波多野,我们可不可以不去考试?”他埋着头,小声说道。

波多野愣了几秒,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好,实井,我们不去考试了,我们都不去考试了!”他扑过去抱住实井,笑着说,“我们去玩吧!去哪都可以!”

“真的么?那真是太好了。”实井释怀地笑了。

两个少年共撑着一把伞,没有走进那间老鸽舍,而是一路顺着街道走下去。

雨渐渐停了,彩虹之下,紫阳花开得分外绚烂。

————


没什么想说的……累的要死要死的,逻辑还不通畅……而且我也无力改那部分了……说好的修罗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摔)

解释一下整体思路就是阿兰想留住波多野,为此他确实卖了一部分消息,但是原本是想自己接锅的,然而实井出现了……恩……

之后波多野就很受伤……同时也发现自己不适应平常的生活就答应实井继续做间谍了……

说起来每位写佐三的写手写160组都很有自己的风格hhhhhh,所以……我写这对,还是这个调调……OTZ

但这次不算刀了吧!我认为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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